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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边静玉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他一动都不敢动,就像是一只心甘情愿跳进陷阱里去的猎物,为了能哄猎人开心,就暴露了所有的弱点,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沈怡也不敢动。
别瞧着沈怡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说亲嘴就亲嘴了,其实他这会儿也懵逼了。
真、真的亲到了
竟然真的亲到了
亲吻的感觉和梦中那种过分柔软的感觉不一样。梦里的一切毕竟源于想象,而想象总是会不自觉把一切感官放大。在此时此刻,沈怡能感受到从边静玉嘴唇上传来的真实的热度,用他自己的嘴唇。
只是简单的唇碰唇而已,但对于在这个时空里土生土长的纯情少年来说,把唇碰唇的行为四舍五入一下就同等于上过半个床了。沈怡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若是可以,他希望这个吻能一直延续下去。
直到边静玉因为眼睛干涩而不得不眨了下眼睛,沈怡才如梦初醒。
沈怡猛然直起腰,同手同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边静玉两眼放空地直视着前方,就是不敢转头看向沈怡。沈怡低头看着脚底下的地板纹路,同样不敢抬头看向边静玉。
在这样的沉默中,两个人的脸都一点一点红成了猴子屁股。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一壶热茶都转冷了,但是屋子里暧昧的气氛却有增无减。之前霸道过一次的沈怡在这会儿却是一副怂怂的样子,蹩脚地转移着话题,道“你你今日还有什么安排”
边静玉很努力地让自己顺着沈怡的话题往下说,道“要、要回去找说书人排演下新的故事。”
因为府上的老夫人平时最喜欢听人说书,因此安平伯府中养着好几个女说书人。沈怡这两年去安平伯府走动频繁,自然知道老夫人的爱好,便问“你想了新故事来孝敬老夫人是什么样的故事”
但其实边静玉的新故事是为边慈准备的。他和边嘉玉的观点一致,总觉得边慈这会儿年纪不大,使劲掰一掰,应当能把她掰正了。边慈毕竟是他庶妹,是安平伯府的姑娘,即便边静玉平时和这位庶妹并不亲密,但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边慈可以自私自利,边静玉却不能抛下她不管。不过,如果边慈真做了柳佳慧梦中的那些事,把边静玉的责任心彻底耗尽了,那么他肯定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当然,有柳佳慧盯着,有边静玉看着,边慈哪怕有胆子做坏事,她也不会有做坏事的机会了。
边慈那事毕竟关系到女子的名节。虽然她自个儿不珍惜名声,但边静玉却还是得给她维护着。于是他默认了新故事是孝敬老夫人的说法,道“说了是新故事,自然就是新故事了。你肯定没听过。”
沈怡故作好奇地问“那我现在可要好好听一听了。”
两人都装得像是很认真地聊天,但其实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这话反过来说也行,明明两个人都因为刚才的“惩罚”心不在焉,偏偏这会儿却装作很认真地聊起了别的话题。这两个纯情的小戏精
边静玉便开口说起了他新编的故事。王家有女,虽长于乡野,却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及笄后嫁到李家为妻,夫妻和美,叫人艳羡。王娘子的丈夫是秀才,为得功名进京赶考。王娘子守在老家照顾公婆、养育孩子。却不想,李秀才中举后竟被选为驸马,王娘子苦守寒窑却连嫡妻之位都保不住了。
沈怡摇着头说“你这哪里算什么新故事外头那些不正经的话本中,十本里至少有八本是这么写的。然后就是王娘子主动让位于公主、自贬为妾了,对不对那位李姓的丈夫左拥右抱、好不痛快。”
边静玉笑道“你说的都对,但其实我的故事是从王娘子让位于公主后讲起的。她心里装着三从四德,想着既嫁从夫,就听了丈夫的话自贬为妾了。她还想着,反正她已经生了一子一女两个孩子,还有孝顺公婆的美名,总不能把日子过差了。却不想,她的丈夫开始嫌弃她的出身,觉得她粗鄙丑陋。她的公婆也渐渐觉得她家世浅薄,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她的孩子们因为下人们的疏忽得病死掉了。”
“确实是有些新意了。”沈怡说。
边静玉又道“王娘子心如死灰,用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了。她死了以后,阎王说她死得冤枉,让她还阳去,她一睁眼现自己又活了,还回到了刚刚得知丈夫尚公主的消息的时候。因死过一次,她觉得什么既嫁从夫,什么贤良淑德都是狗屁。于是,她领着孩子们去告了御状。”边静玉确实是个脑洞很大的人,竟然自己琢磨出了“重生流”来。要知道,这样的在后世的网络上是非常流行的。
“然后呢”
“御状是告赢了。皇上判公主和离,又将李书生秋后问斩。王娘子叩谢天恩,从此领着两个孩子生活。”你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不,第二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没了公主和负心汉的辖制,王娘子觉得这一世的日子比上一世好过多了。可是,这样的好日子并不长久。人人都知道她告了自己的丈夫,起先大家还觉得她可怜,后来渐渐就开始觉得她心狠手辣了,都不敢和她交往。而且,她的孩子受了她的牵累,男孩不能参加科考因为他爹是犯人,女儿不能议到好亲事因为她娘敢告夫。
“王娘子郁郁而终。”边静玉说,“然后,她再一睁眼,又回到了刚得知丈夫尚主的时候。第一世的经历告诉她,丈夫是没什么用的。第二世的经历告诉她,世间的礼法虽然有用,但在尊卑之间,礼法更会维护尊者的利益。在男女之间,礼法更会维护男人的利益。她靠礼法赢了一时,却输掉了一世。”
“那她这第三世打算怎么过”沈怡问。
边静玉笑道“王娘子偷偷找上了丈夫,对丈夫说她一定要和离,并且还要带走两个孩子。还说,若丈夫不同意,她就去告御状。因她这样威胁,丈夫就痛快和离了,又给了王娘子一些银子。王娘子心道,她就算没了丈夫又怎么样她还有儿子呢于是,她努力培养自己的儿子,整日督促他上进。”
“这一世该有大团圆的结局了吧”沈怡问。
边静玉摇着头说“儿子渐渐长大了,因王娘子待他非常严苛,他心里便有些叛逆的念头。这些念头在平时不显,只待特定的时候一次性爆出来。忽然有一天,有人对儿子说,他本是京城中一大官的儿子,若不是他母亲非要和离,他这会儿就是官家子,整日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威风儿子本来只是略有心动,当他再一次科考失利而被王娘子训斥时,他心里终于冒出了一个念头。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过得不如意,都是王娘子的错。他原本能穿金戴玉、得名师指点的他的埋怨伤透了王娘子的心。”
沈怡叹了一口气。
“可见,儿子若是不教好,也是靠不住的。”边静玉摇着头说。
因边静玉整个故事都编得挺合情合理的除了公主非要嫁给一个有妇之夫这点沈怡渐渐品出了几分味道,说“女子不易啊那你觉得王娘子应该怎么做她难道就不能破了她的困局吗”
边静玉说“至于后头的故事如何,我还没开始想。但丈夫和儿子都不可靠,世间礼法又偏颇,能依靠的自然就只有自己了。”他这话若是被传了出去,一定会被很多自诩正统的读书人批得一无是处。
沈怡却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他们却不知道,在暗室之中,还有一人也点了点头。
谨防酒楼中隔墙有耳,当边静玉和沈怡聊到一些或重要或私密的话题时,他们会刻意压低声音。比如说,边静玉之前提到过一两句关于新粮种的话,沈怡之前提到过钱松禄,他们说这种话时都会小声一点。但这会儿讲故事就不用顾及太多了,边静玉是用正常音量讲的,正好被暗室里的人听去了。
暗室中坐着一位鬓角斑白的女子。女子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笑着道了一声有趣。
故事讲完了,边静玉和沈怡脸上的热度都散了。两人不再佯装镇定,而是真的开始镇定起来了。边静玉忽然说“我才知道你竟是个规矩严苛的人,若是我做错了事,你就要惩罚我。那我们现在赶紧把话都说清楚了。有哪些事是不能做做了就要受到惩罚的说清楚了,你以后才不能随便罚我了。”
沈怡愣了一下。他心想,难道静玉弟弟还没有弄明白吗他真把亲嘴当惩罚了
边静玉一脸认真地看着沈怡,半点害羞的模样都没有。
沈怡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他竟然把如此纯情的连亲嘴都不懂的静玉弟弟“欺负”了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能怀疑我,不能骗我,不然我就惩罚你。”沈怡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禽兽不如啊,他竟然骗了边静玉的亲亲啊,“当然了,我也不能怀疑你,不能骗你,不然你也可以惩罚我。”
边静玉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边静玉不缺钱,所以他们租的这个的包间的位置很好,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街上的风景。此时阳光正好,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各类叫卖声此起彼伏。边静玉盯着窗户外头看了好久。沈怡以为他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但其实,街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呀沈怡心里觉得奇怪。
边静玉收回了视线,看向沈怡,郑重其事地说“外头下雨了。”
沈怡正想说并没有下雨,明明阳光那么好,不止今天没有雨,怕是明天都不会下雨。但是,他忽然明白了边静玉的意思这会儿轮到沈怡的心跳加了,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说“你骗我。”
外头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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