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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将托盘放在了凌施施面前，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大声说道，“洛亚”。见凌施施没什么反应她又大声说了几次，“洛亚。”

凌施施歪着头想了想，意识到对方大概是在介绍自己。于是，她也指着自己，大声说出名字，“凌施施。”

名叫洛亚的蛮族少女指着凌施施的小鼻子，笑呵呵的，“凌施施。”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洛亚，洛亚。”

“洛亚。”凌施施叫出了她的名字。

洛亚笑得很欢，她伸出双手，两手的手指各按住凌施施的一侧嘴角用力向上抬，见凌施施依旧不明白，她有些急了，用手指抬起了嘴角。

那是一个微笑的弧度。

原来她在教自己微笑。明白了对方的苦心后，凌施施也伸出自己的手指，抬着嘴角作出了一个微笑。

洛亚哈哈大笑，在她的感染下，凌施施也忍不住笑了。一边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

见她哭了，洛亚慌了神，她伸出手臂一把抱住凌施施，许久没有体验过人心温暖的凌施施怔了半晌，紧紧抱住洛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还能哭得出来，还能感到痛苦，也就有着再一次坚强的可能性。

是这样的吧，龙非？

再一次哭干眼泪，凌施施吃了些食物恢复了体力，洛亚给她弄了洗澡水和蛮族少女穿的干净换洗衣裳，还给她梳了两条大辫子。

梳洗完毕，凌施施打算找苏想好好谈一谈。她对着洛亚比划着，嘴里不断说着“苏想”，洛亚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指了指一片开满白花的草地。

凌施施一个人走了过去。

苏想果然在那里，他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眯缝着眼睛惬意之极。瓦吉躺在他身侧，听见人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看见是凌施施又闭上眼睛。

“是施施吧？”苏想开口说话了。

凌施施本以为苏想睡着了想要离开，听见他呼唤又停下脚步在他身边坐下。苏想侧过身子看着正襟危坐的她笑了，“这身衣裳倒满适合你的。”

被人这样说，凌施施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苏想紧接着说，“这种衣服就适合野蛮的女子。”

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凌施施侧身倒在地上，望着苏想那深邃的眼睛，一言不发，她在等待。以苏想的性格，就算她不问，他也会用胜利者的语气说明一切真相。

果不其然，两人没僵持多久，苏想就忍不住开口了。

“你知道我考取功名的原因是什么吗？”

凌施施躺在地上，眼皮都懒得抬，这个问题不是很简单吗？读书人考功名当然是为了光宗耀祖。但苏想却否定了她的答案。凌施施有了兴趣，她认真望着苏想。

“我考取功名是为了报复。”苏想淡淡地说，“报复那个毁了我娘一辈子的男人，他好歹是堂堂户部尚书，一般的方法收拾不了他，所以，我决定考取功名，借着他的力量朝上爬，再寻机报复。”

“可是因为路昇大哥的原因，你做不成官，因此，你憎恨路昇大哥？”

“施施说笑了，我从来没有憎恨过路昇，相反，我很感激他，若不是他和那些想要扶持他颠覆胤朝的杀龙军存在于世，我也想不到这般完美的报复计划。”苏想抬眼望着凌施施，鼻翼你发出轻轻一哼，“我因路昇的关系做不了官，他一直对我有所愧疚，大抵也是因为如此，聪明机警如他竟完全相信我，最后也没能发现我就是那个泄密的人。”

“龙洛说那个泄密的人每次只提很少的真相，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拖延时间？”

“是啊。要不我怎么有时间找人挖出地道？”

“地道是谁挖的？”

“杀龙军中不乏能人，挖地道这种小事有何难，只是可笑那个以花匠身份为掩护的盗贼当真认为我是为在大家准备逃亡之路。”

苏想没有说出那个老花匠的结局，但只要想一想园中那些枯萎的花枝，凌施施很轻易地想得出发生了什么。望着苏想，她忽然有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的错觉。原来这些年来，她苏想早已不复她心中最初的模样。

“后来的事我都说过了，施施还想问些什么呢？”

“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复？报复你亲生父亲？”凌施施又问道。

“是啊，只是为了报复。”苏想淡淡地说，“知道路昇的真实身份后，我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家中有亲属参加叛乱，怎样都是一个死罪。但若要闹到满门抄斩的地步还需要好好的考虑一番才行。我那个所谓的父亲在朝中又相当的势力，即便是我意图谋反也不见得能毁掉他的一切。但若是……谋反之人故意纵火害了全城人性命又如何？你想，皇帝派出太子剿匪本身就是为了给太子立功勋，可是没料到，太子为了平叛杀掉了一城百姓。若是传出这样的话，对朝廷、对太子相当不利。所以，不管从那方面，龙傲阳都会杀光苏家人，即便只是需要一个替死鬼。”苏想翻了一个身，仰面将自己摆成“大”字，“这样的天气谈那样的事，还真是扫兴。”

他没有再说，但凌施施懂了。

这一切最初源于苏想给她讲的那个故事。他父亲抛弃青梅竹马的少女的故事。

得知本朝又一只力图推翻皇权的势力存在后，苏想就在路昇的带领下混了进去，渐渐地掌握了杀龙军的一切，他善于观察天象，便在这个异常干燥的年份将杀龙军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引得龙洛前来围剿。他又通过各种渠道了解的龙洛的性格，便故意拖沓时间直至准备好各种用来引火的材料和挖出用来逃生的地道。

焚城前，苏想就将自己是犯人的事用书信告知了临县的官员，那封信必然也会落入龙傲阳之手，苏家人的命运也就此决定了。

至少满门抄斩，甚至有可能株连九族。

那个抛弃他母亲的男人，那个毁掉他母亲一身的男人，那个虽然同他有血缘却没有给他一份爱的男人……

他报复那个男人！用最狠的方式。

他要让他失去一切！！！

曾为了荣华富贵抛弃青梅竹马的苏老爷，被自己亲生儿子送上断头台且灭门的感觉如何呢？

又起风了。太阳沿着地平线一点一点消失，空留下一片耀眼的白光亮透了小半块天空，云一片又一片堆叠，慢慢地堆成厚厚的云层。风越来越大，吹得牧草发出刷拉拉的声响，远远地传来牧人吆喝牲畜回屋的声音。草原天气的变化很大，凌施施醒来正好是中午，那时尚觉得温暖，到了现在，竟觉得有几分冷。

凌施施拉了拉衣襟。

“你冷了？”苏想轻轻问道，见凌施施不想理会他，只得自嘲般笑笑，他在瓦吉耳边说了几句，瓦吉站起身摇着大尾巴趴在了凌施施身边，它身上毛茸茸、热乎乎的，很快就暖和起来。

凌施施的心又不禁软了几分。

这般温柔、这般体贴，这般善解人意的苏想，怎么就变成了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