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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她坐在霍廷锴的汽车上，享受着“舞后”的殊荣，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坐上这样高级的私人汽车，因为这是富贵人家的专属，离她的生活实在太远了。

微弱的路灯一遍遍打在车窗上，她的目光停留在窗外，街上，卖宵夜的摊贩正在收摊，她的肚子很饿，她很想下车去买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然后告诉老板，在汤里多放些榨菜，这才是她原本的生活。

可是就在两个小时前，她不仅当选了“舞后”，更是成为了霍氏电影集团的电影演员。运气好的话，她会成为第二个段玉玲，但倘若运气不好，也许就会像上海滩上无数个小电影明星一样，隔天一早，就被那十里洋场的车水马龙淹没在无声无息中。

现在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的命运。

霍廷锴转头看着她，昏暗的汽车里，她五官的轮廓越发明显，精致而深邃，不禁让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个一直藏在心底的身影，于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孟小姐在想什么？”他终于打破了这个狭小空间内的沉默。

孟思南回过神，目光从车窗外收回。“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做梦一样，只有在梦里，我才敢那么想。”

霍廷锴略过了这个话题，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问道：“方才，孟小姐帮我救人的时候，真的就一点也不害怕吗？”

她当然害怕，她也知道，如果没有这一段插曲，她根本不能这样顺利地当选“舞后”，她单纯地以为霍廷锴是拿“舞后”的桂冠和一部电影答谢她，却并不晓得，她帮了他，也因此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他这样做，更是为了掌控她。

“当然怕，怕极了，可是人已经在我的化妆间了，保护不了他，被人发现了，我也……”

“实在是抱歉，我的话没有吓着你吧？”

也许是因为方才惊慌已经消散，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在未来会带给她怎样的影响，所以，孟思南摇头，“没有。”

他还是歉意，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刚才就差一点点，我们就穿帮了。”

孟思南一愣，还是没能察觉出有什么问题，“差一点吗？”

“在化妆间的时候，你不该叫我霍先生。”

孟思南恍然，这个称呼的确显得生疏了。方才，情况紧急，霍廷锴分明是想在日本人面前营造出一种他们之间关系暧昧的假象，她却叫他“霍先生”。

“的确是叫错了。”

她笑了，霍廷锴也笑了。

霍廷锴一路将孟思南送回了家，她住在闸北的一条老弄堂里，那里算是大上海的贫民窟。

“孟小姐。”她转身的那一刻，霍廷锴叫住了她。

“霍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他犹豫了片刻，唇边露出一抹不算自然的笑容，“我希望，今晚化妆间里发生的事，千万不要再提起，对任何人都不要。”

孟思南点头，随即道：“当然不会。”

他目送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禁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最初的理所应当变成了强烈的歉意，让她参与进了这样的事，今日以后，青龙会一定会非常留意她，她看起来很简单，一定不曾想到自己已深陷漩涡。所以，他必须了解清楚关于孟思南的一切，赶在所有人之前。

保护她，也是掌控她。

霍廷锴转身上了车，心里已然有所安排。

“好好地查一查，有关于她的一切。”

“是的少爷。”

傅宝兴是霍廷锴最贴心的人，此刻就坐在司机的身边，他抬头看了一眼石库门上的几个字，这里是“平安里”。

夜很深了，只有几乎人家还点着油灯，孟思南的高跟鞋踩在老旧的石板路上发出悠闲而又清脆的声响，与这样的宁静格格不入。她干脆把高跟鞋脱下来，一路跑回家去了。

她是个孤儿，所以即便是这样天大的喜讯，也没个可以分享的人。

房子的楼梯是老旧的木板，踩在上头，总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她从前顶烦这个声音的，但是那天听起来，倒成了音律。她嘴里哼着歌，一层台阶一层台阶地往上跳着走，明天天一亮，上海滩的报纸，街头巷尾，所有人都会知道“孟思南”的名字。

她跳上最后一层台阶，从手袋里拿出钥匙，房间的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孟思南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却，许久未见的养母孟湘萍正在里头等着她。

“姆妈……”显然，孟思南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恭喜啊，今日夺得了舞后桂冠，将来可是要当电影明星的。我一手养大的女儿，就要出人头地了。”

孟湘萍将她拉进屋里，她这才发现，孟宗衡也在，他坐在她破旧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如今他可是大上海刚刚发迹的茶叶商，大明星段玉玲的男友，这会儿出现在这里呢，大抵是在段玉玲那里得知了孟思南获选的消息。

“哥……”她叫了他一声，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忽然浮上心头。

孟湘萍是孟思南的养母，她的独子孟宗衡自然也就不是孟思南的亲哥。当年孟湘萍是在一个桥洞底下捡到了她，见她样貌生得好，便带回了家。幼小的孟思南原以为自己很幸运，却不想，孟湘萍虽然给她一口饭吃，也打着拿她赚钱的主意。

她找人教孟思南学习唱歌、跳舞，一有差池，就不给饭吃，打骂更是少不了。孟思南怕极了她，认真苦学了一番。学成以后，便被孟湘萍早早地送去了舞厅卖唱。她本就生得标志，到了那样的场所，越发出落地漂美丽动人，便与孟宗衡互相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