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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收拾一番,把野猪、狼肉干每人分了一点,带到身上随时吃,剩到的用树叶包好,打进包袱,让小马背到。临走的时候,莽哥喊雷珲用石头在洞壁上留了几个字,说他们往版勐方向去了,奈温要是回来,让他跟到去版勐。
出了山洞,莽哥端起枪走到前头,丁钧山、李阿火跟小马在中间,雷珲断后,间隔六、七公尺远,顺到山坡下来,快到山脚底下的时候,莽哥突然看到前头树丛底下趴着一个人,只露两根脚杆在外头,连忙打个手势,后面四个人看到,钻进树林躲起来。莽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到那个人一动不他两根脚杆拖出来,翻过身一看,却是奈温,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莽哥使劲一拳打在身边一棵树干上,骂了一声他妈卖批!顿时眼泪水就下来了;后面几个看到,晓得出事了,连忙围上来,一看是奈温,都木扥扥的说不出话来。尤其是丁钧山、李阿火两个,这一个月以来,一直和奈温一起跟鬼子躲猫猫,而且,好几回都亏了奈温熟悉情况,才躲开鬼子,化险为夷;这回,要不是奈温帮忙,他两个能不能救得出来,还是个问题。现在突然看到奈温的尸体,两个人哪里忍得住,菰到(蹲在)地上,小声的哭出声来。
莽哥抹了一把眼泪水,菰(蹲)下来看了看奈温身上,一共四个伤口背上两个,前头两个,一看就是三八大盖子弹打的,但这两个都是贯穿伤,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只可能是没有及时包扎伤口,血流干了死的。正在难过,突然看到斜坡下头有个布口袋,连忙下去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小半口袋嫩包谷粑粑(玉米面馒头),已经生了霉,脑筋转了几下,猜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鼻子一酸,眼泪水又流了下来看来奈温下山搞到吃的东西后,在回来的路上碰到鬼子,没有混得过去,或者是挂牵到山上的弟兄,根本没有打算混,逃跑过程中挨了两枪,跑到这里,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雷珲接过莽哥手里的口袋,看到里面的包谷粑粑生霉了,还沾了些血,肯定吃不得了,就顺手一丢,正想安慰莽哥两句;莽哥脸色一变,小声吼道“给老子捡回来!”
雷珲吓了一跳,看到他跟变了个人一样,黑起脸,冷冰冰盯到自己,才晓得自己做错了,二话不说,跑过去把那个口袋捡回来,老老实实的递给莽哥。莽哥接过来,放到旁边,从背包上取下行军铲,找了个朝阳的地方,开始挖土。其他四个人都晓得他想做啥子,都过来帮忙;丁钧山、李阿火两个没得工具,就用手刨,直刨得十根指拇都烂了,也没有觉得痛。
过了一哈儿,一个大凼凼(坑)刨好了,虽然不深,但足够埋下奈温的尸体,雷珲这回还算懂事,向小马招了招手,两个抬起奈温的尸体,小心放到凼凼里头,莽哥拿起那个布口袋,卷成一团,放到尸体旁边。
几个人埋好奈温,垒了个矮趴趴的土包包,算是坟了。莽哥在坟前恭恭敬敬鞠了几个躬,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车身(转身)顺到山坡走下去;雷珲不敢多问,找出个纱布卷,让丁钧山、李阿火简单包扎一下手指拇,也朝坟包鞠了躬,丁钧山跟李阿火却不管地上脏不脏,趴到坟前磕了几个头,才跟到莽哥后面下了山。
到半下午的时候,莽哥他们穿过一片树林林,翻过了两座山,下了山坡,来到山沟下头。山沟里有条小河沟,顺到东边的山脚往南流去,右边是条一、两尺宽的小路,贴到西边山脚,跟小河沟齐头并进。
弟兄几个顺到小路没走好远,天突然黑下来,云也越来越矮,就像在两边的山顶山一样;山外头还有滚滚的雷声。莽哥看到,晓得马上要落雨了,就打开背包,拿出雨衣,分给丁钧山、李阿火两件,自己穿了一件,小马也从自己脏兮兮的背包里,把雨衣拿出来,和雷珲一起穿了。几个人将将穿好雨衣,雨点就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接着,几个大雷在脑壳顶上炸开,雨点也越来越密,最后连成了一片,两三公尺以外就啥也看不清楚;两边山坡上那些没得草、没得树的石头上,山水(山水)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汇集到山脚底下的小河沟里。几个人虽然穿了雨衣,但这场雨实在太大,雨衣起不到好大作用,莫得办法,只好找了块凸出来的大石头,躲到下头暂时避一避。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落了半个多钟头就云收雨歇,太阳从乌云后面出来,露了下脸,马上又钻进另一朵乌云里面;山脚下的小河沟变得不安生(安分),成了滚滚的黄水,水面也飞快的涨起来,好在小路的地势高,才没有把路淹了。
莽哥几个看到雨停了,踩着稀泥烂洘(形容泥泞不堪)重新上路,一步一滑的沿着小路向南前进;几个人从山沟里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走着,突然,雷珲脚底下一滑,摔到路边的土坎子下头,喜得好(幸亏)土坎子不高,才没有伤到哪里。雷珲爬上来后,小声对莽哥说道“老弟,要不咱们找个地方住一晚上?”
尽管莽哥说过听他指挥,但他晓得,那不过是一句面子话,真正遇到事情,可能还轮不到他说话。莽哥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现在天那么黑,到处又是稀泥烂洘、沟沟坎坎的,在这种情况下走夜路,实在是不明智——他们倒是有一把手电筒,只是电池差不多用完了,只剩下银碗儿(电筒头上的凹面镜)中间一个红点,已经不亮了。
几个人又坐了半个多钟头,看到右边有片黑黢黢的竹林,里面透出点点昏黄的灯光,看样子应该是个村子。莽哥看到村子里黑漆麻达的,没得探照灯,估计没得鬼子,就跟雷珲几个小声商量几句,决定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住一晚上。
几个人走进竹林,来到一座亮灯的房子跟前。丁钧山是东北人,嘴巴巧,来到缅甸才两、三个月,跟到翻译学了几句简单的缅甸话,就自告奋勇的上去喊门。一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打开门,看到外头站着几个提刀拿枪的大汉,吓得马上要关门;丁钧山连忙用手撑住不让他关,脸上堆起笑容,用半生不熟的缅甸话跟老头说了几句;老头听了,半信半疑的看看后边几个,莽哥他们连忙咧开嘴巴,朝老头笑了笑。老头没得办法,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莽哥几个让进屋里。
莽哥几个勾起腰杆进了屋——房子太矮——才晓得老头不想让他们进屋的原因屋里除了老两口子外,还有个年轻妹子,站到一边,惊恐的望到莽哥几个。年轻妹子看不出好大(多大)年龄,但是已经成人了,尤其是胸口膛上一对肉球,把身上的衣裳撑得胀鼓鼓的,像是随时要跳出来一样。雷珲看到,眼睛都绿了(形容色迷迷的样子)。
屋里不算宽敞,莽哥几个进来后,就显得有些挤了。莽哥放下背包打开,拿了些缅甸钱,也不管多少,递给丁钧山,说道“你跟老人家说,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上就走,保证不给他添麻烦。”
丁钧山接过钱,塞到老头手里,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老头哪里敢要,推了半天,看到丁钧山一再坚持,才笑眯眯的收了,招呼几个人在屋子中间的矮桌子跟前坐下来,朝老婆婆和年轻妹子喊了一声,三个人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可能因为奈温的原因,几个人坐下来大眼瞪小眼,没得一个说话的。丁钧山看到气氛沉闷,没得话找话,说道“哥几个,看见没有,兄弟这一手怎么样?”
李阿火自然晓得他指的哪个方面,撇了撇嘴巴,说道“你娘个鬼哟,多大点事,好意思拿出来说?”
丁钧山笑道“你不管事多大,没有哥们这一手,你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坐着吧?不服的话,你也试试。”
李阿火嗤了一声,说道“不就是会几句鸟语(指缅甸话)吗?啥了不起的,老子是不学,学起来比你娃儿(小子)强多了。”
这两个以前就是一个班的,看来平时没少打过嘴巴仗;有了他两个开头,沉闷的气氛减轻了好多,几个人开始摆起龙门阵。过了一哈儿,老头端到个冒着热气的大盆子进来,说了一句缅甸话,丁钧山听到,站起来接过盆子,顾不得啥子缅甸话不缅甸话了,欢喜的说道“哎呀,大爷,您看您客气的,还给我们炖了鸡。”
几个人一听,都有些喜出望外,哪里顾得上讲礼(礼节)李阿火等不到碗筷上来,伸手捞起一块就往嘴巴里头塞,烫得啊啊两声,吐到桌子上,但马上捡起来,重新放进嘴巴里;莽哥几个也不甘落后,等老婆婆把碗筷调羹拿上来,抢过来就各人碗里舀;雷珲手上嘴巴上不停,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那个年轻妹子看两眼。年轻妹子看到这几位那副饿痨鬼样子,抿起嘴巴笑了。这二十多天来,莽哥他们在山上吃了那么久的生东西,偶尔吃点熟的,也是木滋寡味的,嘴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现在见了这又香又浓的鸡汤,一个二个(个个)还不变得跟饿痨鬼投胎一样。
几个人风卷残月一般,很快那盆鸡吃完了,连汤都没有剩到一点。丁钧山拿到根骨头,意犹未尽的啃了又啃;小马端起碗,把最后一滴鸡汤倒进嘴巴里,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李阿火像耍把戏一样,从地上捡起块鸡肉,吹都没吹,放进嘴巴里吃了,接着又是一块——这位哥子心眼子多,边吃边阴悄悄的把几块好肉丢到地上——雷珲从旁边的扫把上折了截篾片,翘起二郎腿剔牙,眼睛盯到那个女人鼓鼓的胸脯,喉结上下的动来动去,已经有些肆无忌惮了;看了一阵,可能觉得不过瘾,伸手拍拍莽哥的肩膀,吞了下口水,说道“老弟,你看那小妞……”
莽哥早就现他的眼神不对头,自然晓得他心头想啥子,不等他说完,冷笑两声,道“雷连长,你在其他地方啷个做,我管不到,但是,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啥子汪二汪三(乱七八糟),我认得到你是雷连长,我的刀未必认得到你是雷连长!”
雷珲听了,抬起脑壳,看到丁钧山、李阿火,甚至小马,都是一副看不起的眼神看到他,连忙干笑两声,道“嘿嘿嘿,我又没有说什么,都看着我干什么?”
当天晚上,几个人把屋里收拾收拾,在地上铺了些谷草,丁钧山和李阿火说这段时间多亏了大家照顾,今晚上他两个轮流站岗,其他人安心睡瞌睡。莽哥跟小马没有跟他们客气,倒在谷草上安心的睡了;雷珲也睡了,却不是那么安心,翻来覆去好半天才勉强睡着——这雷珲,跟珠溪河的马队长一样,有寡人之疾,霸王硬上弓的事情,也做过好几回,只是没有遭逮到过。今天晚上,如果不是虚火(害怕)莽哥背上的千代,这寡人之疾说不定又要犯一回;但他晓得,莽哥说话一向算数,才没有乱来。
第二天一早,天上有淅淅沥沥的落起了小雨,莽哥几个一直睡到大天亮,就连门外头站岗的李阿火,也蓬到(靠在)屋檐底下睡着了。几个人起来的的时候,老婆婆跟年轻妹子已经不在屋里,不晓得到哪去了,只有那个老头,煮了些闷红苕等到。
弟兄几个吃了闷红苕,不敢逗留,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莽哥打好背包,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又拆开拿了些钱出来,对丁钧山说道“你问问老人家,看他们有没得多余的粮食,有的话卖点给我们。”
丁钧山朝莽哥竖了一下大指拇,把他的意思跟老头说了;老头接过钱,笑嘻嘻的连连点脑壳,跑进隔壁那间房子,过了一哈儿,提了个布口袋出来,里面装了半口袋苞谷。丁钧山欢喜酿了,道了谢,向老头要了根绳子,把苞谷背到背上。
直到把莽哥几个送走了,老头才真正松了口气。尽管从昨晚上莽哥几个进屋以后,他的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笑,实际上一直提心吊胆——雷珲看那个年轻妹子的眼神,是个人都晓得他在想啥子,喜得好(幸好)没有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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