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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氏瞧了安丰侯一眼,对他的心思一览无余,也款款笑道:“元郎竟接送你回门了?那真是可喜可贺,既如此,阿婉,元郎新婚夜去宴春阁的事,你也就别计较了,也别去荣国夫人那里说了,免叫元郎又挨一顿训斥。”
“他新婚夜去了宴春阁?”
安丰侯本就因宗越迟迟不来攒了些怒气,听完夏氏的话,剑眉一竖,声音低沉如阴霾,压得整个席上一片死寂。
“侯爷您别气……”夏氏佯作失言,忙不迭来劝。
安丰侯这两日忙于公务应酬,无暇顾及宗越这厢,尚不知此事,这是头回听说,勃然大怒:“把宴春阁那贱婢给我卖了!”
往常也就罢了,成婚这样的紧要日子,宗越竟也无视礼法抛下新妇,再不管教,以后这新妇岂不是也要叫他当成个无关痛痒的摆设。
家奴得了命令,不敢不从,正要差人去往宴春阁,又听一句冷斥。
“谁敢动小爷的人。”
伴随金环相碰的叮铃声,宗越信步而来,长身如玉站在门口,手中转玩着短刀。
他又换了一身衣裳,是翻领矜袖的绿袍。绿衣鲜艳,纹绣繁复,穿不好很容易显得轻佻,但穿在宗越身上,不止没有轻佻之感,反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像迎着朝旭生长的青松,张扬不受羁绊。
他目光凛冽扫过一众家奴,按下他们蠢蠢欲动要去宴春阁绑人的心,这才看向罗婉。
又是那般凤目微垂,审视的眼神。
“逆子,你给谁做爷呢!”安丰侯拍案而起,一个酒樽砸过来。
宗越偏头躲避,目光才离开罗婉看向父亲,并无分毫妥协退让的意思,“想卖我的人,先把我弄死。”
这当然不是安丰侯第一回起意把宴春阁的舞姬卖了,但宗越次次摆出一副拼命相护的样子,安丰侯拗不过,也怕他真做出不要命的事来,只能口头吓唬吓唬,不了了之。
但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安丰侯气急,嘴比心快:“你个废物,不死也无用!来人,给我打一百杖,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种挨下来!”
家奴领命把人押了下去,一瞬的死寂之后,席上喧闹起来,夏氏和一众子女都来求情,堂前乌压压跪了一片。
只有罗婉呆愣在席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家中小弟十岁之后父亲就不曾对他动过手了,宗越毕竟已然弱冠,且刚刚娶了妻子,当着一众弟弟妹妹,还有她这位新娶进来的媳妇,安丰侯竟然说打就打?
“姑娘。”拂云小声提醒了句。
众人都在求情,罗婉身为宗越妻子,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挨打?
且瞧安丰侯神色,不住往这边瞟过来,显是已经后悔了,概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台阶收回惩罚的命令。
这个台阶由罗婉来递最好不过。
“父亲,手下留情。”
罗婉离席,在满堂跪立的弟弟妹妹最前方跪下,伏首叩拜。
安丰侯立即对门口侍立的家奴摆手,示意停止杖罚。
又对一众子女挥手:“二郎,你们回去。”
单单留下罗婉依旧跪着。
宗越被抬了进来,虽只有一会儿的功夫,他已挨了二十杖,趴在担架上,微微偏头,目光像他豢养的鹞鹰,阴恻恻地盯着罗婉。
罗婉垂头,看不出任何情绪。
安丰侯扬声骂了句“逆子”,道:“要不是你媳妇哭着给你求情,我一定打死你这个逆子!”
罗婉闻言,愣怔一息,憋不出眼泪,只能学着家中继母的样子,捏起帕子一角轻拭眼尾。
烛光昏昏,到底有无眼泪,宗越也瞧不真切。
安丰侯接着训话:“你往后好生过日子,敢宠妾灭妻,再像今日贪图玩乐,三番五次请不过来,我一定打死你!”
宗越眼中的阴戾又重一层,牢牢盯着罗婉。
贪图玩乐,三番五次请不来?她几时去请过他?她的婢女去请,他不是就来了?
竟还要说三番五次请他不来,撺掇父亲卖掉他的人!
宗越被强行抬回昆玉院,放在了新房的百子千孙锦榻之上。罗婉吩咐去请大夫来给他处理伤口,却坐在外厢并不近前。
她唤雪香去拿自己常看的一个话本子。
“现在么?”雪香疑心自己听错,姑爷挨了打,看上去又痛又恨,姑娘不好好前去抚慰,这个关头看什么话本子?
罗婉点头,示意她快些去拿,雪香只得揣着满腹疑惑捧来了话本子。
“姑娘,可要小声些哭呀。”
这是罗婉最喜欢的一个话本子,可惜故事曲折悲痛,罗婉每次看都要哭上一会儿,雪香怕人听见了识破姑娘在看话本子,特意交待了句。
罗婉点头,直接翻到最招人眼泪的一处开始看。
大夫来时,便看见罗婉眼角泛红,说话的声音亦带着努力压制的哭腔,把人送进内厢,罗婉红着眼坐回桌案旁,继续看话本子。
宗越回回挨了打都是葛大夫前来处置伤口,两人早已相熟,葛大夫一面处置伤口,一面苦口婆心地劝说:“世子呀,您瞧把少夫人都心疼成什么样子了,眼睛都哭肿了,少夫人性子好,有才学,心肠也软,谁不说你娶了少夫人是天大的福气,您就收收心,好生过日子吧。”
葛大夫和荣国夫人颇有交情,每回来都要唠叨几句,宗越虽不胜其烦,也早已习惯,只交待:“不许告诉我姨母。”
葛大夫应好,又说:“我看少夫人是真的心疼你,你没瞧见,她在外面偷偷哭呢,怕你看见才没有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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