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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第1页）

第五十六章

夜空被染成红色，连带着鹅毛般的大雪也变成红色。

火光和爆炸吞噬着整片山岗，这是一场罕见的恶仗！

卡车在冰雪中艰难前行，即便是装着铁链防滑，但在遇到稍微大一点的坡或者坑，轮子还是会打滑。

美国士兵已经撤退到了两天前所在战线的后方三十多公里的地方，即便是撤退的这三十公里，还是动用了无数的飞机和火炮，一点一点用钢铁和士兵的生命铺出来的血路。

至于可怜的南朝鲜军，已经没有人能顾得上他们了。美军甚至更希望那些溃败得漫山遍野的南朝鲜士兵，可以阻滞中国军队哪怕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中国军队都是悍不畏死的，他们人数众多，永远杀不完，不停地在进攻！他们像地鼠一样，从一个弹坑中跃进另一个弹坑，当机枪瞄准射击某一个士兵的时候，那个士兵突然就跳进一个弹坑让你再看不见他。而这个时候，其他方向会有好几个士兵同时从掩体中跃出，向前快步逼近。但当你射击的时候，他们又消失在弹坑中，或者在低洼处趴着不动。

你如果呼叫飞机来轰炸，那投掷下来的成吨成吨的炸弹，却根本炸不死几个人。中国人看起来漫山遍野，但其实他们人与人之间总是拉开远远的距离，使得一枚炮弹没法炸死两个人。他们以三四十人为一条散兵线，三四条散兵线形成纵深的方式逼近美军的阵地。他们在完成包围之后便会不慌不忙，似乎并不着急起猛烈地进攻，但是总会逼迫得美国士兵不停地用枪扫射。这样的射击很快就会耗光所有的子弹，即便他们是富裕的美军。

可一旦美国兵停止射击，这些中国士兵很快就能以散兵线的形式逼近到手榴弹可以够得到的距离。然后在美国士兵惊恐的鬼叫中，扔出成百上千的手榴弹。这些手榴弹其实未必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却让人恐惧。而一旦美国士兵面对这些手榴弹有丝毫的迟疑，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足够中国人起冲锋，然后将雪亮的刺刀，刺入他们的胸膛。

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任何迟疑或者疏忽都会葬送掉自己的生命，甚至是战友的生命！

不只是美国士兵，那些中国士兵也是一样的。爆破组、火力组、支援组、投弹组，相互之间必须紧密配合。一旦出现战友配合不到位，可能一组人都会陷入危险，甚至牺牲。那些从当兵入伍就开始进行的基础战术训练，融入每一个中国兵的骨子里，良好的纪律性保证了每一个士兵会一丝不苟地完成他在战场上所需要完成的任务！

军队打仗不是两群小混混打架，各打各的。军队在组建的时候就强调组织性和纪律性，在训练的时候又会以基本作战单位进行战术训练。美国人以连排作为基本的作战单位，而中国军队却是以比班还小的小组作为基本作战单位。

美国士兵将脖子紧紧地缩进厚实的棉服里，厚厚的帽子遮挡住耳朵。每个人的眼睫毛上都结了冰晶，一个个看起来像圣诞老人。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冻得瑟瑟抖。他们步路蹒跚，眼睛中充满了惊慌和绝望。在围追堵截之下，美军不得不放弃大量重装备，慌不择路的到处逃窜。似乎走到哪里，前面扼守公路的高地和制高点都一定会有中国军队在此阻击他们。而仓促行军中的美军，在狭窄的峡谷中，很难展开部队进行反击。

如果美军将领读过《三国》的话，那他可能会对“曹操兵败赤壁，遁走华容道”的那一段描写深有体会。如果当真有关公战秦琼，那么此刻美军的指挥官一定会紧紧拥抱曹阿瞒，然后两人涕泗横流。当然，那得是在中国，如果是在这里，眼泪流出来就会冻住。

洒水成冰！这是绝大多数经历这场战争的双方士兵一生之中，经历的最寒冷的冬天，也是很多士兵经历的最后一个冬天！

美国人当真庆幸中国人没有轰炸机和大量的火炮，因为此刻，他们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原本数量庞大的美军机械化的集团军、陆战师，被分割成一个营、一个团，甚至是一个连、一个排。而一些奇迹一般能够汇集到一起并集结起来一起撤退的车队，兵力又太过于集中。无数不同建制的部队拥挤在一起，谁也不想落在后面被中国人吃掉，断后的事情还是交给南朝鲜的盟友们吧。稍微有点经验的指挥官都会感到心惊胆战，因为但凡中国人拥有苏联亦或是德军那样规模的炮兵，那这些拥挤在一起的部队将先遭到灭顶之灾。即便中国人只有当年日军一样的步兵伴随火力，那美军一定会损失惨重。

但让美军军官感到无比庆幸的是，中国人没有那样的炮兵。当然，战争没有如果。若真的中国军队有那么多重装备，他们也得依靠公路进行机动。大家的部队都摆在公路上，那战争的胜负就取决于制空权和后勤能力了。

大量逃跑的美国军队蜂拥而至，却只能无奈地停留在价川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以前没有什么名气，但从今夜开始，它会和军隅里、三所里、龙源里一同载入中美两军的军史。

因为，中国军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另外那三个地方，几乎是同时掐断了美军撤退的全部两条公路！那里爆的战斗，其激烈程度无疑是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的。战斗从黑夜打到白天，又从白天打到黑夜。阵地前全是联合国军士兵和南朝鲜士兵的尸体，他们依旧保持着死的时候进攻或者逃跑的姿势，变成一座座冰雕。他们即便是死了，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和极度的恐惧！

联军方面的尸体，大多都完整着。因为他们的敌人，实在穷得拿不出能够将他们炸的支离破碎的炸弹和大炮。那些死去的联军士兵，有的是头部中弹，有的是胸部中弹，有的只是轻伤却因为寒冷而被冻死。死得最惨的，也不过是遇到中国人扔出来的爆破筒和炸药包，但那想象中直接被炸的支离破碎的，毕竟是少数。

而那些阻击方的阵地，早已经变成一片焦土！

大多数人的尸体，甚至都不是完整的。

打得只剩下一个人的班，断了一条腿的士兵哭着摆弄着手中不知道是哪一位战友的断臂，希望能够将战友完整地拼起来。可是，一个班的阵地上，残肢断臂甚至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漆黑的弹坑里还有一根烧焦了的手指，那个弹坑是班长之前藏身的战壕。但现在，班长的半拉脑壳已经飞出去几十米外。

尽管如此，在敌人新一轮的进攻起后。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战友的肢体轻轻放好，然后毅然拿起步枪和手榴弹。

这个士兵看上去如此稚嫩，好像才十七八岁，但是一个个动作却异常流畅和熟练。

装弹，射击，变换射击阵位。

拿起提前放置在顺手处的手榴弹，拉弦，甩出去。

将爆破筒丢出去，引爆。

端起刺刀，刺入已经近在咫尺的敌人的胸口。

阵地前陈列着几十具敌人的尸体，那些仍然在进攻的敌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怕的胆战心惊。

扔掉最后一颗手榴弹，打光冲锋枪弹夹中的子弹，扔掉最后一节爆破筒。一个断了一条腿的身影出现在硝烟中。

只剩一条腿，这个身体已经没法再像正常人那样行走。他只能一蹦一跳，样子颇为滑稽。

他的身体很难保持平衡，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他没有拄着什么拐棍，但是却站的笔直。

他才不要拄着什么拐杖，因为他是一个士兵，一个东方士兵，一个中国军人！他的双手要端起他那已经打光了最后一子弹的步枪！那步枪上还留着一根明亮的军刺！

这军刺还是在整个阵地上找到的最完好的一柄，深埋在焦黑并散着烤肉味道的泥土中，刀身上却是已经凝成冰的鲜血。

士兵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刺刀擦干净，然后将刺刀卡在枪口的卡槽里。

刺刀向前斜指，刀尖指向已经冲上来的南朝鲜士兵。美国兵已经胆寒，即便是军官用手枪指着自己士兵的脑袋，士兵也不敢再冲上那个山头。

那些南朝鲜兵是在两个同伴被军官以战场抗命的罪名就地毙了的情况下，才不得不爬了上来。

中国士兵向前跳去，他仅剩的一条腿已经冻得僵硬，跳了两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但随后，在南朝鲜士兵惊恐的眼神中，那个只有一条腿的身影再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似乎是忘记了开枪。周边不远处很多个同样的山头上还在上演着同样，甚至是更加激烈的战斗。但这一瞬间，这里似乎是时间暂停！

终于，那个让所有联军士兵胆寒的身影在跳了两步之后再一次倒下。这一次，那个身影挣扎了许久，但再没能爬起来。

他伤得太重了。他才十七八岁，还是个孩子，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可是！即便是死去，他也是在进攻！

以前，他只是一个农民家的孩子。

现在，他是中国军人！

后来爬上来的南朝鲜兵，甚至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已经将进攻的姿势永远凝固住的，瘦弱残破的身体。他们登上已经是焦土的山头，却没人能欢呼雀跃，甚至没有劫后余欢的表情。

因为这个山头的后面，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山头，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