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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丽见姬无咎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鬼晓得有没有一刻迟疑是马上去救他还是让他静静。
此时骨笛从她身上掉落在地,羽丽捡起骨笛,手过之处,本来光滑的表面竟有许多坑坑洼洼的划痕。羽丽想起从第一次将它偷来到现在,骨笛来来回回几经磋磨,竟有了她的温度。而小小的一支骨笛,又藏了多少他对她的救命之恩,她再任性自以为是,一码归一码,也还是对他感恩戴德。羽丽一咬牙一跺脚,壮着胆子重又回到山洞。
“姬无咎姬大侠。”羽丽悄悄在他身后呼唤,试探着向他靠近。
姬无咎竟似已昏死过去。
羽丽忙俯下身子探他的鼻息,忽有忽无。她心里着急,托着他头将他身体扶起。
姬无咎满头是汗,眉头紧皱,此时的他看上去没了平时里不怒自威的神采,倒只是个孱弱无助的少年,他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羽丽忽然害怕他就这么死了,本来森林里就很可怕了,再多上一个死人……不敢想不敢想。羽丽说什么也得将他救活。
羽丽想了想,决定就从他那黑紫一团的手腕开始研究。她将姬无咎的手打开,一股紫黑之气仍在手心里跳跃,异常之快,好像就要冲破手掌。
蛊?
蛊虫?难道是一种虫?运行在身体里?
她仿佛看到一只黑色的虫子在姬无咎的血脉里上下游走,每穿过一次心脏,他便会痛苦不堪。
难道,他身体里有一只虫,吸血的虫子。
它是怎么进去的?现在要怎么做?她怎么能救他?
头脑虽清醒了,可是空白的知识结构让她再次陷入慌乱,谁能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羽丽有点慌,比先前自己距离巨鼋咫尺时还要慌。她看见了手边的花枪,灵光乍现,下意识地,她拿起花枪对准他的手心,划开一道口子。
一团黑血喷了出来,一条紫黑色虫子随着那血窜出,落在了羽丽身上。
“啊!”羽丽躲闪不及,那虫只一闪便不见了踪影。羽丽管不了那么多,忙将姬无咎掌心的黑血挤出擦净,将药粉帮他敷上,又撕了布条帮他包扎。再看他的脸上,似乎少了那层黑紫的乌云,身上乱蹿的黑气也没了,一点欣慰涌上心头,便盼着他能快些醒来。
这时左肩一疼,她伤口的布带露出一个小口,一阵麻痒,黑暗中她也没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只觉心口一疼,羽丽全身战栗颤抖,像是一下被扼住了呼吸,一下子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羽丽倒在姬无咎身上失去了意识。
羽丽像是走进了一个梦里,那里忽冷忽热,忽明忽暗。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也看见了阿婆,他们在远远看着他,她向他们走去,可他们退得比她走得要快。羽丽看到阿婆手里有盏灯,像上元节时猜灯谜的那盏八角宫灯,又像七月半(中元节)祈福哀思时放出的那盏水月莲灯。它忽远忽近,忽有忽无。她问阿婆可否为她点灯,这里太黑了,她好怕。阿婆摇摇头,她的面庞也随着那灯影越来越模糊,离她越来越远。羽丽说阿婆你不是要陪着我的?要永远保佑我吗?你怎么可以走?
她追上去,追上去,她只追上那盏灯,而阿婆却不见了踪影,阿婆,你不可以只留灯给我,阿婆……你快回来……然后,灯便跳动了起来,越发的亮了。明亮的灯有了橙黄的光晕,那光晕还有了暖暖的温度。灯前有了人影,黑乎乎如山一般挡住了光晕。一些柔软的物事拂上了她的脸,痒痒麻麻,那不像她的阿婆,阿婆的发都梳理得非常齐整,盘成发髻在头的后面。羽丽缓缓张开眼睛,远处有火,近前,是姬无咎明亮的眸子。
“你终于醒了。”他说。
他一脸关切神情。
“我,是不是死了。”羽丽吃力地说。
姬无咎摇头。
“莫非你也死了?”羽丽幽幽问。
姬无咎露出一丝笑意:“我们都不会死。”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里的寒冰有了温度。
如果说之前的些许关照是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责任和操守,那现在的真情流露便是他作为一个剑客,一个杀手所不该拥有的。他曾经是一只蛊,在极为恶劣的环境里活了下来,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了下来,也以为自己将这么下去,像一只蛊完成使命,死无全尸。
直到遇见她,姬无咎从一只蛊变成了一只蚕,好似拥有了蜕变的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初次见面她贼喊捉贼顽劣不羁的时候,还是她软磨硬泡求他助她救父的时候。或者是她恩将仇报刺他一枪任性妄为的时候。
是那个无月无星的夜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而那一幕又让他产生了另一种人生的幻想。
如果当时师父没有将他带走逼他拜师。他会是什么样子?
同样是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她竟然会主动要跟间接害死父亲的人拜师学武。
这也许是他一直护她佑她的理由,他想确认一种可能,一种如果他有得选,这条路也是他最好的选择的可能。
然而越守护这种可能,他就越看见了另一种可能。
看着她,他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脆弱时的样子,希求别人帮助的样子,倔强不服输的样子。
她比他幸福多了,她的密林之行是自以为是,自作自受,需要帮助只要吹响骨笛就能有人来救她。
如果那时的自己有她一半幸运就好了,可是姬无咎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举目无依,求助无门。
所以帮助她,也是在帮助曾经的自己。他想满足一下自己缺失的部分,也让她知道她和他还差得太远。
仅此而已。
很多年来姬无咎的蛊毒都没有发作了,他的仇恨一直够深,足够养育他的蛊,他不让自己融化,只因这蛊毒也太深。
也许是他的改变让蛊毒发作,而今好似两个都解了,一下子,两股愈加猛烈的对冲的力量忽然化为无形。
羽丽有点不适应:“你这是怎么了?烧糊涂了?”她伸手去摸姬无咎。
可她发现自己竟没力气抬手。
“你在发烧,不要动。”姬无咎把她的手塞回盖在身上的衣服里,取过碗来给她喝水。
羽丽边喝水边回忆,忽然想起了夜里山洞中的情景。
“是不是你的蛊毒好了?”
“嗯。”姬无咎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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