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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更鼓重。
方宁换了身夜行衣,错开巡逻的周家下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周家书房。方宁站在屋内环视,首先被一幅画吸引。
她凑近细看,心下生疑。周家的字画向来是真作,动辄千两,此画一看就是劣质仿品,却能挂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她脑中闪过一念,抬手将画作取下,敲了敲画后的墙壁,果然传来一阵空响。她立即拿出藏在身上的细长小针,找准锁芯,两三下打开锁。
暗门内空间略大,只有一个黄花梨木的盒子突兀的烦放在里面。方宁取出盒子打开,在里面翻到一沓账本、书信,上面的印章图案让方宁一怔,战马下有一苍劲马字,与寻常书法不同,最后一笔弯钩,横穿整个字体,透出一副行笔之人壮阔骄恣之感。
她在柳萧疏与马荣的卧室中见过,那是马荣亲笔!这枚图章,亦与容悦坊暗室捡到的扳指图文一样。
一切都有了踪迹,原来那日她听到容叶与男子对话之人,就是马荣。
方宁赶忙翻阅书信、账本,发现里面记录的全是买卖善堂孩子、徐家村村民的往来凭据,以及价格。
方宁立刻联想到第一次见周耀从天字号出来身上的伤,布庄老板说周耀死前说的马字,对马荣的怀疑剧增。
周耀可是马荣所杀?明明暗格中马荣还与容叶说周耀仍有用处?是分赃不均?方宁决定再去善堂。
善堂并没有因为周耀的死而疏于打理,还是老样子。方宁一不做二不休,先烧了这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制造混乱,救出孩子。
很快,善堂的火光由西南方向率先燃了起来,熊熊燎原之势,惹得善堂中所有人都奔走救火。
“快来人啊,走水了——”管事的大惊失色从房内奔跑出来,见人就喊。
一群打手瞬间乱了,有拿桶的,有跑到水井打水的。
方宁露出一抹狡笑,趁乱钻入屋内,“孩子们,快跟我走。”
和她想象的不同,屋内孩子吓得蜷缩在一角,年龄小的孩子吓得头也不敢抬,只有大一些的才敢看她一眼。
“是姐姐?”那日街上向方宁寻救的女孩一眼认出了她。方宁紧紧抓住女孩的手,“是我,我来救你们出去。”
“如何出去?正门在最显眼的位置,就算管事都赶去救火,还是会有人发现的。”女孩声音都颤抖了。
方宁脸上露出自信的笑意,背一个羸弱的小孩,给他们口鼻盖上湿巾,小心道:“走侧门,我给他们安排的救火路线,哪能只有一个地方。”
她来之前,就用热油浇灌了善堂每个部分,如今应该刚好烧到离侧门最远的角落。
等孩子们悉数逃出,方宁将他们安顿在一家客栈,温了壶热茶,询问之下,女孩将膳堂做的腌臜事全盘托出。
“我们在善堂过的根本不是外界所说的日子。日日辛作,晚上也不能休息。每日只有一个时辰可以用来睡觉,等我们大一点,他们还要把我们卖了,比我大的好几个姐姐都被卖到外地的窑子里,那些哥哥也不知是卖到什么地方做苦力了。那些管事一人掌管一个地方的人牙子买卖。我只见过下巴长了一个大痦子的,就是他把那些姐姐卖到外地窑子里的。”女孩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方宁看着孩子们,心里只觉酸楚,安慰道:“姐姐一定会将坏人绳之以法。”
方宁根据孩子们的口供,一一记下来善堂管事的特征,重回善堂。
大火将管事住的房子烧了个精光,只剩下黑漆漆的废墟。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管事的几辆马车往城外的客栈走。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方宁寻了间管事的屋子直直走了进去,还没等那人反应,飞身上前,两记刀手便打晕了出逃的几个管事。如法炮制,她将所有人都一一敲晕过去,五花大绑,择了其中一个管事,在昏暗的卧室里,将含冰的凉水从头顶灌下,“该醒醒了。”
冰水冻得躺在地上的管事身子一哆嗦,两眼猛地一睁。
“你是谁,这是要干什么?”管事的挣扎着扭动着手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加深了他的恐惧和不安。
可没等他再说一句话,一柄泛着白光的短刀便抵上了他的咽喉。
“看来这是醒了,”方宁冷笑道看着眼前这个被吓得像只鹌鹑似的男人,“这善堂的腌臜事,其余几个管事的已经招了,算来算去,都说是你这个掌管南边的管事责任最大,如今我问你,可是如此?”
“侠士明鉴啊!”地上的男人听闻此话,不顾身上的绳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她磕头。“这善堂的管事,从来只听周家的号令,我也只是被逼做事罢了。小的下有幼子,上有老母,还望侠士刀下留情啊!”
方宁佯装不知,手上抽回刀身:“你是说,这些事都是周家的使唤你们做的?”
“正是,”管事的见状大喜,他脖颈上没了刀刃,说话更加利索了,“这徐家村外出务工的事与善堂的勾当本就是周员外的手笔,里头的龌龊事,旁人都不知情,只有我们家生子,一家老小都在周家的手里——”
他的话头蓦然止住,微微低下头,只见血溅白刃,霎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却是方宁手上刀锋一转,瞬间破开了他的脖颈,血涌如注。
她低垂着眸握着刀站起身,随便捡了块布擦净刀身上的血迹,看来正是如她所想,买卖孩童到各地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周家与马荣。方宁思忖度着,收起短刀,打开房门,却听此时身后的尸体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她顿了些许,没有回头。像这样的周家走狗,就算杀一百个也不足为惜。
方宁出了客栈,遥望远方还未彻底扑灭的大火,知道这正是潜入周家的好时机,便不作迟疑,运起轻功往周家别院赶去。
她刚潜入别院,迎面就撞见翻出墙头的沈昱。
两人一进一出,墙头野草,场面分外窘迫。
就在方宁要栽下墙头之时,沈昱轻咳一声,拉回了二人思绪:“师妹可是有了什么发现?”方宁这才稳住身形,等两人换了地方说话,她才正色将今夜所见所为一尽说出。
“因此我认为,善堂买卖孩童一事,定是周皓与马荣所为,”她最后如是总结,又转而向沈昱问道,“师兄怎么看?”
沈昱闻言低头沉吟了几分:“我这几日被困在此处,只与周家管事多有来往。他是周耀身边的老人了,在周家的权力不小,要是周家与善堂有什么牵扯,他也难逃其咎。可我曾探查过他的行踪,却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纰漏。”
“如此看来,难道马荣才是此案的主犯?”
“也不尽然,”方宁说着,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想,“巧立名目者皆擅藏身于人后,他未必是不知情,只是假于人手罢了。如若主犯真的是马荣只是他乃朝廷命官,轻易出手未免打草惊蛇。”
“是与不是,要等去了才知道,”沈昱看了眼天色,“不如趁现在距离天明尚早,一同先去马荣府邸上一探究竟。”
方宁无言颔首,两人便借着夜色前往马府。却不料在偏门转角处,看到了一个两人都熟悉的背影——周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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