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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把铠甲和蟒袍都脱下以后,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道:“我手受伤了,不能沾水,你进来帮我好不好?”
烟景的粉脸刷的一下红透了,扭开身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不是有伺候沐浴的太监嘛,人家在门外候着呢,传进来便是了,何况我也不会。”
原来他还有这般歪邪的心思,她真是被他臊死了,如今可是有主儿的人,不能再向以前那般胡闹了。
聿琛看着她这样羞答答的样子,更觉可爱无比,“让那帮太监看见了便可能走露了风声,而且他们笨手笨脚的,若是伤口碰了水,便可能破伤风,那便难治了,你真的忍心?”
烟景只是不肯,聿琛便上来软磨硬泡,总不肯进去洗澡,烟景想不到他还有这样赖皮的一面,被他闹得没办法了,扭捏了半天,浴桶里的水都有些凉了,便又让太监们重新换了热水进来。
她只好答应了让他先进去了,她过一会再进来。
烟景脸热心跳,面上如染了晚霞一般,红扑扑的绮丽无比。这个坏人,她要臊死了啦,全程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出来以后恨不得快点逃开他。
“我……到楼上去了,你早些歇息吧。”说完便急忙忙地上楼去了,她仿佛能感到后背上射过来的两道灼热目光。
她将手背挨在面颊上仍觉烫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她在浴房里经历的画面,太子殿下,果真艳绝天下。
细细密密的水珠子顺着一道道贲张的肌肉线条滚落到浴桶里,打起浓艳的涟漪,热腾腾的水汽像织成密密的网,兜头兜脸地把人罩住了……
烟景出了一身的闷汗,口中愈觉干渴……
咳咳,想不到她也有被男色所迷得时候,她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着西洋自鸣钟指针嘀嗒嘀嗒走动的响声,直到四更天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聿琛习惯早醒,因而卯正时分便醒来了,因几夜没睡,又高强度地围猎了几日,驰返了近百里路,身体难免有些疲累之感,终于又得她在身边,紧绷的神经便一下子松了下来,所以他昨晚倒是睡得很好,他是那种只要睡几个时辰便可保持充沛精力的人,故一醒来便觉精神甚好。
他想起昨晚她帮他洗澡时的情形,真是十分受用,虽不免有绮念,但瞧着她羞得红扑扑的脸,好歹是忍住了。
他到了楼上,透过纱帐,看到她侧身卧着,乌发堆枕,一只玉腕枕在腮边,一截雪白的手臂伸出帐子外,身上的缂丝锦被也滑到腰间,睡得正香呢。
聿琛想着她睡觉也这般不老实,天时也冷了,夜间没个伺候的人,也容易着凉。他掀开帐子,正要将她露出帐子外的手放回被子里,却看见她青葱似的手指上戴着一只金镶祖母绿宝石的戒指儿,不禁怔了一怔。
昨晚明明还没有的,想必是昨晚睡时戴上的,聿琛望着那戒指默默出神了片刻,帮她掖好被子,便下去了。
等烟景醒过来,只听得自鸣钟当当敲了七下,已经是辰牌时分了,天已经大亮,烟景惦记着他的伤势,便急忙从床上起来。也不及梳洗,在脑后打了一条麻花辫子便下楼去了,见他正倚在床头看书,头上发髻松松的,身姿清俊如竹,低下去的眉目如染了墨彩一般,隽朗温敦,跟画儿似的好看。
聿琛听到她下来了,抬起头笑道:“你过来。”
第79章|宿香
烟景走近前,面颊浮上浅浅的红晕,眼睛微微下垂着,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见他正在读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眼中不觉一亮。
她以前在东宫陪伴他时,见他读的都是《贞观政要》、《太平御览》、《大学衍义》、《资治通鉴》等治国理政的经史大书,原来他也会看这些市井流传的话本小说。
她便很喜欢看这些闲书,正经书一看便打瞌睡,以前到街上闲逛的时候便会去书坊里买了来看,冯梦龙的三言大受欢迎,一经刊印出来,书坊里时常抢售一空,还有许多手抄的流行于市。
这三言讲的都是红尘俗世里的故事,男婚女嫁,家里长短,鸡鸣狗盗,功名利禄等,不过是通过这些故事劝谕、警戒世人罢了,都是俗之又俗的,偏她读的最是有味,里头的女子皆大胆奔放,敢与情郎私定终身,虽几经曲折,皆得善果。
才子配佳人,美玉配明珠,看得她慕往不已。
男女之情,本是天性自然,若说她当时为何那般大胆地和聿琛表白心迹,甚至不惜追随到宫里去,其实也有看了这些书的缘故。
烟景凑上来,拍手笑道:“你看的是冯梦龙的话本么,可巧这书我也喜欢看,没想到你堂堂太子也会看市井通俗小说,这下我放心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管我看这些书了,你这本我还没看完,你还有没有,拿过来给我看看。”
聿琛将书合上,笑道:“这样的书倒让人觉得有些意思,人皆有七情六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里面也有一些情爱真挚的女子,让人觉得可爱。若只一味服习那些上下尊卑,三纲五常的礼教思想,没的把人给拘坏了,所以若能辨明事理,读这样的书作消遣之用,倒也无伤大雅。”
烟景错愕,没想到他作为皇权的至高无上者,竟会讲出这般惊世骇俗之论,他一面用儒家礼教维护王朝的统治,一面却又批判它对人性的束缚,真是把阳奉阴违发挥到极致了。
但她也明白,儒家礼教已经治世上千年,早已根深蒂固,他自然不可能去变革祖宗之法,只能说从上头宽松一些,不再严加管制,以后世风一定会慢慢开通起来。
却又听他道,“这书我已看完,你要看便拿去看吧,里头有几篇故事倒是不同流俗。”
说着将书搁到床头的紫檀柜上,站起身来,目光灼亮地看着她,“我的手这几日都不能轻动,只能辛苦你照顾我了。”
烟景见他佛头青的寝衣右衽有些松了开来,原来他正等着她给他梳洗更衣呢,这样的情形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只有她和他两人在一块,她喜欢照顾他,喜欢为他做任何事情。
烟景柔声道:“嗯,只要你不嫌我笨便好。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好些了没,也该换药了。”
他左臂绢布上隐隐渗有鲜红的血迹,烟景轻轻解开绢布,见那伤口虽未收口,但好在没有红肿,可见恢复尚可,如此心中总算是放心了一些。仍用烧酒替他擦洗了几遍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一会服侍他更衣之后,有太监端了热水盆放到洗脸架子上,捧了巾栉过来,烟景向热水盆里绞了毛巾,向毛巾里抹了香豆面子,递给他擦脸,他擦过以后便扔在一边的篓子里,用过的毛巾是不放进盆子里再蘸水的,烟景又重新拿了一条绞了递给他。
他接过以后,却未往自己脸上擦,而是将手伸了过去,烟景怔了一下,却并未避开,他温柔地给她擦脸,眼睛里含着笑意,眸子黑漆漆的,漾着清亮的光。
擦好后,烟景咬着唇低头笑了一下。
原本是先侍候他洗漱之后她再到楼上洗漱的,聿琛拉着她一块洗漱了。
拿了青盐擦牙,他先漱过口之后,便将口杯拿给她,烟景便就着他口杯剩余的水漱了口,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这样一个早晨,好像和从前的早晨都不一样了。
漱洗完毕之后,他又凑近来道:“我的发髻松了,你给我梳篦一下好不好。”说着摆了摆手,原本在门口等着进来侍候梳头的太监便退下去了。
烟景好似想起了什么来,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跟别人喝了交杯酒,倒要让我来梳头了。”
聿琛听了却是笑了几下,拉起她的手拖进怀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说道:“你还在介意这个,我跟她就只是遵皇命举行了仪式而已,没有其他什么的,你信我好不好,我心里头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装不下别人了。”
烟景心头如雷般震了一下,很惊喜很惊喜,但惊喜之后却又回到无可奈何的叹息中。
她不敢相信,他和太子妃竟没有情爱的关系,她还以为,太子妃貌美娴雅,聿琛和她日久相处,同床共寝,总会慢慢生出情分来,原来是她又想错了。恍然间有种失而复得之感。
他对她这般用心用情,视她为唯一,自然令她欢喜,两情相悦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可纵然他对太子妃无情意,她终究还是他的太子妃啊,她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这样的事实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她不想明明是两个人的关系却始终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且她和书钧也已经定亲了,亦不可辜负了他的深情。
明明是两个深爱的人,却没办法走到一起,这大约是很悲伤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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