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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广见情形尴尬,向那老者道:“老人家,先把伤口清理下吧?”
那老者面色红润,全然不似受伤的模样,摆了摆手道:“我一生征战沙场,这点伤没什么!”说罢将上衣一把撕破,肩头已然血肉模糊,干瘪的身躯上却遍是伤痕印记,杨文广眉上一皱,连忙吩咐士兵为老者清理伤口,道:“老人家,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印记?”
老者淡淡一笑,叹了口气:“老夫生于乱世,戎马一生,一身刀疤戬印又有什么奇怪了?”
齐枫疑道:“生于乱世?这宋建权以来,也有八十年了,前朝唐朝亦覆灭多年,至于五代十国,成不了气候,却是乱世。难不成老前辈生于那时?即使十余岁征战,那也至少一百岁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没错,我生于那个乱世,还是北汉降臣……大宋建权后,我又出生入死……最终兵败……却未回故里……只因我连累挚友饱受恶名,又削官降级……实无颜再回中原……这些年隐居关外,也未曾再战沙场,若非今日三军压境……老夫绝不会出手。”
展昭惊道:“北汉降臣?!难道是……”
张紫筠淡淡道:“连累挚友饱受恶名,削官降级……难道是指潘美么?”
杨文广失声道:“你……你……是爷爷?”
老者神情一下黯然道:“没错……我知道潘大人绝不是那样的人,后来我在关外听到内子上朝进谏,潘大人连降三级,还背上陷害忠良的恶名的消息……我实在无颜以对……便在这塞外待了六十多年……”
杨文广一下跪倒在地,早已热泪满眶,握着杨业的手道:“爷爷……潘大人没有怪过你……潘家对我们杨家很好,潘大人至死都对你的事难以释怀……他怕你怪他……怪他不守信约……”
杨业扶起杨文广道:“文广……爷爷没怪过潘大人……内疚的是爷爷才对……那日陈家谷口,潘大人留下亲信带话给我……我方知潘大人本在陈家谷口埋伏重兵接应我,可是那王侁却下令撤退……潘大人没有兵权……苦劝无果……只好留下亲信让我撤离……可惜已然晚了……那日我身负重伤……未想却大难不死。还活到了一百多岁……不过这次该到头了……”
展昭做了一揖道:“原来是杨老令公,展昭拜见老前辈,老令公一生征战,战功显赫,身经百战尚能不死,又活过百岁,想来是一福将……这次亦不会有事的……”
杨业叹了口气道:“没见我的金刀断了吗?金刀杨业……刀在人在……刀亡人亦亡啊……将军难免阵前亡……我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怕什么呢……文广,这杆落梅枪是我杨家祖传之物,爷爷今天就传给你了……”说罢将落梅枪递给了杨文广。
忽见士兵来报道:“关内有位姑娘单骑而来,手执长剑,说要见元帅!”
“啊?”展昭面色微变,喃喃道:“女的?叫她进来吧。”
不过一会,便在堂前站了一人,一身浅绿色的薄衫,略施粉黛,甚是动人,手中握着的正是画影剑,不是楚飞霜又是谁了?
齐枫哼了一声道:“南侠实在厉害,连白玉堂的女人都勾引到了啊?”
丁月华一惊道:“楚姐姐?”说罢上前一把拉住楚飞霜的手道:“楚姐姐……我是月儿啊……你还记得我么?”楚飞霜淡淡一笑道:“我们的丁女侠又长漂亮了。”说罢向展昭道:“我听京城里说三军犯境,命南侠挂帅,封汴京南侠大将军……所以飞霜才赶来这雁门关。”
张紫筠一嗔道:“飞霜……你有身孕在身……还一个人……白玉堂死了么?哼”
楚飞霜淡淡一笑道:“我已有身孕,我若说来雁门关,他决计不让的,我偷偷出来,怕是都不知我行踪呢……只是我知道西夏也派兵了,我想看看粱九骨他们有没有来……我好为笑傲庄报仇!”忽然话锋一转道:“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在宫中有一旧友……若不是她,一路上这许多关卡,想通关可不是那么容易呢……只是她不好意思现身……现在在五里外的驿站歇息……只要元帅不介意……就立刻放烟花弹让她过来。”
范仲淹皱了皱眉:“没有通关文书,能轻易过来……我说楚姑娘……你该不会是把筱雨公主带来了吧?”
展昭浑身一颤道:“芊灵?!”
楚飞霜眉间闪过一丝幽怨道:“可是没想到几年不见……芊灵会变成这样……你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展昭握了握手中的尚方宝剑道:“那就请楚姑娘恭请公主千岁吧。”
楚飞霜淡淡一笑,走到窗前,便将烟花弹掷向空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一女子立于堂前,容颜憔悴,甚是消瘦,一身素衣,额上的戒疤甚是醒目。众人均是一惊,范仲淹惊道:“公主?!”原来这筱雨公主乃宋真宗在民间的私生女赵芊灵,宋真宗驾崩前方接回朝中,封为筱雨公主,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楚飞霜少时随父在汴京住过一年,与筱雨公主结于市井,义结金兰,朝中重臣均知此事。后筱雨公主倾心展昭,其皇兄赵祯赐婚,展昭要求解除婚约,赵祯龙颜大怒,筱雨公主为展昭求情,方免其一死,从此筱雨公主再未踏出雨音宫半步,未想再出宫时已是这幅模样。
展昭只觉鼻子一酸,哽咽道:“芊灵,你……为什么?”
赵芊灵淡淡一笑道:“贫尼已然出家,断了这三千青丝,青灯古佛黄卷残生……世上又何来赵芊灵……贫尼法号……了结……”
展昭握了握拳道:“芊灵……你何苦这样?!”
赵芊灵叹道:“我生于皇室,婚姻本不能由自己做主……可皇兄怜惜我,为我赐婚……可惜那人却不要我,拼死解除了婚约……这丢尽了皇室的脸,身为女子……亦是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我在雨音宫闭门三个月,终于大彻大悟,削为尼……”说罢忽的俏皮一笑道:“展昭,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一生豁达成性,即使出家依然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觉得幸福的方式……我这样很幸福。”
展昭痛苦道:“芊灵……早知这样……我当初一定娶了你。”
丁月华和张紫筠均是一颤。
赵芊灵望了望展昭道:“熊飞,我家世不差吧?看在我皇兄的面上,家世应该不差啊……我长的不丑吧?应该不至于丑到那种看到就想打的地步,嗯,应该不丑……我思来思去……你一定是嫌我年纪大,老公主了,是啊,二十四岁,你当然不要了……现在二十五……转眼或许已是百年身了。”
展昭正色道:“芊灵……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快乐……对月当歌,酒后论剑……当日皇上赐婚……我拒婚是因为我没把握给你幸福……我一介武夫……怎能让公主下嫁……可是我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展昭断然不会拒婚……毕竟,一个女人就算是跟着我吃苦……那也比她一身孤清要幸福吧?”
赵芊灵盈盈一笑,眉间却是一丝苦楚,道:“展昭,有你这话……够啦……够啦……即使芊灵……不……即使我了结谢于青灯古佛前也无憾了。”说罢眉间一紧道:“展昭,楚家妹子有身孕在身,我此番是护送她前来……雁门关一战,死伤在所难免……我已出家,不想平添杀戮……恕了结不能陪你御敌了……我这就回宫。”说罢便欲转身离去,转身却撞在了张紫筠身上,张紫筠柔声道:“筱雨公主?”
赵芊灵淡淡一笑道:“贫尼了结……”
张紫筠鼻子一酸,道:“了结师父……如果昭哥愿意娶你……你愿意还俗吗?”
赵芊灵身子一震,俏皮一笑道:“姑娘,我二十五岁了,已经是老公主了,怕是嫁不出去了,就让贫尼老死宫中吧……况贫尼尘缘已了……展昭日后若是成家,别忘为我准备一桌斋菜呀……”
张紫筠正色道:“了结师父,昭哥已经说了,拒婚是怕给不了你幸福……你是公主……金枝玉叶……而展昭当时只是御前侍卫,昭哥一身傲骨,如何敢高攀?……若是料的你今日结局……昭哥定然会欣然接受赐婚的。”
展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回望前尘,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忽的一咬牙,上前拉住张紫筠的手道:“芊灵……展昭已决意娶张紫筠为妻……如果当日我能料到今日之结局,我当日定会娶你……可是今日,即使你还俗,我也没法娶你了……”
齐枫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看不出是苦还是无奈,丁月华俊俏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酸楚,喃喃道:“张姐姐……小昭……”
赵芊灵凝神望着展昭道:“展昭……你所娶何人与贫尼已无瓜葛……至少你曾经心里有过那个叫赵芊灵的女子……足够了……”说罢向张紫筠道:“张姑娘,别忘了给我准备一桌好吃的斋菜呀!了结要回宫了!”说罢理了理素衣,径自向城门下走去,跨上那七星环月驹,绝尘而去,腮边一道泪水黯然滑过。
范仲淹摇了摇头道:“卫国公主入道,宫中本就已有一清虚灵照大师,如今筱雨公主……又平添一了结大师……情字伤人,青丝落尽,唯有青灯……现三军暂退,我军也先稍作歇适,后续粮草不日也将运到,恶战数日,想来犯境之军也大伤元气,我想至少能缓上两三天……先歇着吧。”
众人一阵怅惘,各自散尽,却见丁月华呆呆的立于堂中,张紫筠面上很是难看,道:“月儿,对不起……”丁月华一脸失神落魄,半晌才缓过神道:“张姐姐……什么对不起……呵呵……筱雨公主是小昭曾经的红颜知己……张姐姐是小昭要娶的人……我丁月华也是小昭的义妹……嗯,足够了……张姐姐,月儿没事的。”说罢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张姐姐,筱雨公主也好有气魄……哼……我丁女侠也不会逊色的……哼……她没哭……我也不哭……”说到这,眼中早已泪光莹莹,勉强忍住泪道:“张姐姐,今天都累了,月儿歇着啦。”说罢便向房中走去。
张紫筠心不禁一揪,径自向展昭房中走去,却见展昭仗剑斜倚在床边,一脸落魄之色,蓦地望见张紫筠,勉强一笑道:“紫筠……”
张紫筠淡淡道:“昭哥……当日拒婚你也很痛苦对吗?”
展昭心下暗道:“若是答对,她定然吃醋,若是答不对,又是骗了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张紫筠道:“昭哥……你曾经喜欢过筱雨公主……却怕给不了她幸福,不得不拒婚……我明白你很痛苦……青灯古佛黄卷残生,那是怎样的苦痛,昭哥,只要她还俗,我愿意你娶了她。”
展昭摇了摇头,将尚方宝剑掷在床上,起身道:“刚才……看见芊灵的那一霎那,我承认我的心碎了,我恨不得她立刻还俗,与你一起嫁给我,可是你说过,在你那个时代是一夫一妻制……如果在你和芊灵中选,我只能选我的紫筠了。”蓦地又想起宫中雨雪霏霏的旧时光,忆起赵芊灵的嫣然笑靥和流水般的云鬟,心下又不禁一阵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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