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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夏叫人在自己房中铺设了一张小书桌,同上书房的极为相似,简单四方,上面陈设的笔墨纸砚都是赏赐下来的,几个皇女并无别样。怀夏简单地铺开纸张,用镇纸压好。那镇纸于她这个小女儿而言实在是有些重,但她也没多说什么。
林先生今日所留的课业颇为无趣,临写一些大字而已。怀夏却不嫌弃,抑或说,能真正提起笔来,对她而言,已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了。
怀夏回想着今日女官替自己纠正的提笔姿势,双腕高悬,因为紧张而紧紧攥住了笔杆,蘸了蘸墨水,深吸一口气,落笔。
而后板着一张正经的小脸,双眸紧紧盯着纸面,不敢错开半分,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如此描写了近一个时辰,怀夏才松了口气,终于把明日林先生要的课业都完成了。
唤人来将桌子收拾好,怀夏正准备入睡,却见迎『露』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正等在门外。
“公主。”贤妃身边的心腹唤她,而后叫身后的小太监把他们手里捧的东西全部都奉上,“此是娘娘赐下的,叫奴婢们去在库房里翻了许久呢。”
小太监手里的有上好的墨块,一方精致的砚台、雕刻着梅纹,白玉质地笔洗、乃是整块玉料挖出来的、略带翠『色』。怀夏此时并不太懂其中价值,但却知道,母亲拿给自己的,自然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
怀夏抿唇轻笑,亲自去贤妃那儿谢了赏。
***
第二日渺云直接告了假,言说是头疼得很,不能前来。千曲倒是乖乖地坐在怀夏身边,瞧着怀夏的新砚台、笔洗,也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拿了出来,给姐姐看。
两人也攀比不出好坏来,只看上面的雕花是什么花样。千曲的砚台上有只蝴蝶,她喜欢着呢。
林先生同两位皇子还未至,千曲抚『摸』了一会儿砚台上的蝴蝶,转了转眼珠子,道是“清平姐姐,你帮我温习一遍昨晚的功课吧。”小娃正是最爱听大人夸赞的年纪,昨日因着怀夏细心的讲析,千曲回去向着她母亲照葫芦画瓢地学舌了一遍,狠狠被母亲夸了许久,正得意着。
怀夏便叫千曲拿出功课来。
千曲原本漾着笑意的小脸儿一下子变了,换做一副害怕的模样,也不说话。
怀夏问道“可是没做?”
“做了……但写得好糟糕,重写了两回呢。弄得太晚了,没写完……”千曲小声辩解,说罢,磨磨唧唧地掏出她那尽管重写了两回,也歪歪扭扭的临字出来,想给怀夏看,又怕在怀夏面前丢脸。
怀夏抿唇一笑,也把自己的拿了出来,安慰道是“姐姐也是第一回写呢,妹妹年纪又小,只要能写,就很厉害了呢。”
千曲把自己的大字贴在胸口放好,先悄悄地瞄了一眼怀夏写的,见姐姐的字迹也是略歪斜,根本不及书本上的方正好看,便是松了一口气,才瘪着嘴,将自己写的摊开了,比对在怀夏旁边,觉还是自己写的更丑一些。
千曲转念又想,清平姐姐比自己大呢。等自己到姐姐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会更好的。心下觉得安慰了不少,便坐直了身子,只等林先生来了。
屏风前,皇子的功课是直接交由林先生查看的。屏风后,怀夏示意女官将自己和千曲的临字也收走。林先生见屏风后闪出的女官捧着几页宣纸时颇有些愣怔。三位皇女,有一位早已寻了借口躲开了,今日便没再来。另二位,林先生也没当她俩能有几分认真。
但既然两位皇女也勤勉地完成了,林少监也是认真地查看了一番。情知二位皇女之前并未碰过笔墨,林先生本来期待便少,如今见二人似模似样地完成了功课,倒是有几分欣喜,难得出言,赞许了两位皇女。
怀夏听之,只更想再问一句,比皇子如何,该需要多久才能赶上他二人,却又知道这等话说出口,怕要被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传去各宫耳中,于自己与母妃不利,是以只是心里琢磨了片刻。
千曲却是个经不得夸赞的,听罢林先生的话,眼睛便亮亮地,恨不得飞回她母亲身边,好好耍个娇,道是先生今日夸她了。也便仿佛多了几分力气,哪怕今日林先生所讲也听不懂,千曲也坐得笔挺,一脸认真地在听。
只是,一下课,便又拽住了怀夏的袖子,娇声唤“清平姐姐,先生讲的好快呀……”
怀夏也是颇有些吃力地在听。林少监年岁虽不算大,却也是一路圣贤书读上来的,讲起书来,会多多去讲其中道理。听在上书房中这四个娃娃耳中,便十分无趣。
怀夏颇为想念起何念新了,女孩子总是半夜跑来,为了不惊扰到旁人,说话的时候只能压低下声音,却压不住她的快活和恣意。何念新讲书,向来是先讲故事,说到兴处便手舞足蹈,半点女子的文静气息也无,却听得让人入『迷』。
她稍作怀念,便赶紧回过神来,免得千曲等过许久,也怕身旁的女官瞧出她的异样。怀夏捧过千曲的书,指着字挨个替她讲了,而后唤来身后的女官问道“此处藏书何在,带本公主去一观吧。”没有何念新替她讲那些有趣的故事,怀夏也寻不到其他可靠的人了,便只能靠她自己。
上书房中藏书颇丰,女官虽不觉一个刚听了两日课的女娃能看懂什么,却只当怀夏是好奇,没多询问便带她去了。大皇子正巧也在那一处,因着没有外男,怀夏也没有特意去避开,简单招呼过后,她便四下扫视着,颇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犹如一个穷苦了半生的乞儿猛地闯入了一座金山银山,四下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藏,反而会不知该拿走哪个才好了。
大皇子颇为好奇地觑着这个甚少踏出玉鸢宫的大姐,见她小心地抚『摸』过每一册书的书脊,抽出后,瞧着外封上的那零星几个字都颇为吃力的模样,捉『摸』不透她来此是做些什么。
最终,怀夏寻到了一本,其上大半的字她还是能识得的,不至于看不懂。翻开头一页,却是个有关于先朝某学士的传奇。她也不指望自己能看得懂别的了,便打算先从这儿开始吧。
她原先看的太少了,只知道一座皇宫,四方宫墙,几家妃嫔,为了自己的子女外家明争暗斗。她现在想知道更多,从古至今,天下圣贤,都要从这浩繁卷帙汲取而来。
她开始有点怪自己醒得太晚,倒是白白耽误了时间。皇子开蒙的年纪是六岁,照此来看,她本该在两年前就可以学如今学的这些的。
怀夏小心捧好手中的书,放到自家宫女怀中,回得宫去。匆忙吃过晚膳,便向贤妃告退,赶紧回去,先作今日的功课,然后便点着烛灯,端端正正地坐着,开始看那传奇故事。
这本趣闻轶事,大抵是给刚开蒙的小娃看的,用语浅显,凭怀夏如今的一点腹中墨水,竟连蒙带猜地囫囵吞读了下去。她一边读着,一边放松了几分,倒不如最初时那般坐得笔直了。她先前听何念新讲故事的时候,是习惯了趴在床上,用柔软的双臂垫着下巴,眨着眼睛听的。如今她也趴在桌子上,耳畔仿佛想起了何念新的声音。
声音被刻意压低,却仍旧神采飞扬,说起这些先古圣贤来,仿佛与他们是忘年至交似的熟悉呢。
怀夏藏在双臂间的唇勾起微微的笑意来,不知念新姐姐,现如今在做什么呢?
***
何念新此时的心绪却颇有些烦『乱』。贤王已快马加鞭,赶回了边疆驻地。不需携带亲眷,倒是省却了不少时日。
一到得那处的贤王府邸,贤王便赶紧派人向王妃报了平安。明明是该高兴的事,不知为何,贤王妃却思虑颇重,不小心,倒叫何念新撞见了。
“父王如何了?”何念新忙凑上去,要抢贤王来信。拿到手之后,却觉她倒是看不太懂。贤王早便不似她这般,需要一笔一划地写字了。来信字迹颇为潦草,像是匆忙写就。
贤王妃怔了怔,赶忙道是“你父王没事,他能有什么事?娘是在想别的呢。”
何念新却是不信,好歹从信里勉强认出了“平安”二字来,于是略一思索,问道,“父王都已经到了,还能有什么事,难道是蛮子又要来打了?”
贤王妃在贤王面前虽是面上少显,但跟随着娘亲守在府中的何念新倒是知道,每一次父王出征,贤王妃便总是这般情形。
难不成,又要开战啦?可此时二人却是守在京城里,离着边疆那般遥远,不知战报还能否安日地送来?思及至此,何念新也跟着忧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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