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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挡在前头,恭敬地抱拳道:“少爷,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等速速归府。”居然有匪类藏身于京城,还敢对徐家的少爷出手,此事的影响可大可小,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主子的安危。徐宝璋知晓事情轻重,也不为难他人,只在离去的时候,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戴着代面的男人一路急行,渐渐地,周围的人流越来越少,他停下来后,便缓缓回过身,静默地望着之前过来的那个方向。那双沉黑的眼眸里头,映着阑珊的灯火,四周热热闹闹,唯有他周身清冷孤寂。袖子下那搂过少年的手掌,手指轻轻蜷了蜷,掌心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丝余热……侍从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悄声无息地站在男人身后。李云霁并未回头,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人。”“回禀王爷,逃走的三人里,逮住了两个活口,其中一个,十一不慎,下手重了……”侍从禀报时抬了一抬眼,“属下来迟,救护不力,请王爷责罚。”李云霁扬了扬手,侍从会意过来,拱手道:“那活着的两个,属下这就命人押送刑部,交由衙门处置。”退下办事之前,侍从又看了看那背影一眼——会不会是他看岔了,王爷的耳朵,似乎,有些红……却说,徐宝璋高高兴兴地攥着一千两回到徐府,殊不知,人在家中两个父亲早早就得知消息,着急地在徐府前堂等着他。更深夜静,徐府灯火通明,下人守在前堂外头,个个噤若寒蝉。冷不丁地,听见里头传出一声:“跪下。”就见那前堂中央,“噗通”一声,少年乖乖地跪了下来。便看他的前头,徐家的院君负手而立,这沈氏年纪刚到而立,容貌清逸俊雅,看着极是温柔好说话的样子。然而,平素越是温和的人,一发起脾气,便是刑部的青天大老爷也没敢轻易吱声。徐宝璋跪在地上,暗暗朝一旁座上的徐二爷挤了挤眼,两父子还没来得及通气,院君便转过来,沉着声道:“看你二爹爹做什么?”素知徐家二爷最宠儿子,这会儿,还是没忍住帮腔道:“小君,圜圜出门,是知会过家里头的,护卫和下人都跟着。今夜出的事情,要怪就怪京城守卫监督不力,什么人都敢放进来,现在这帮匪徒已经尽数关在大牢里,保管明日就给小君一个交代。”徐二爷一边说,徐宝璋就一边点头。对比过去,本朝民风开放,尤其是京城,闺中女子可在守卫和下人陪同下出门,尻子身份虽然金贵,徐家这几个老爷倒算开明,从不将儿子拘在内宅里。“再说,今日圜圜也受了惊吓和委屈,这不就够了。”徐二爷自觉说得十分有道理,忙从座上起来过去将少年扶起来,“别跪了、别跪了,快起来——”“哦!”徐宝璋开心地应了一声,刚要站起来,前头蓦地响起一声轻轻的“哼”。一声冷哼,这一大一小该坐的坐回去,该跪的继续跪。父子二人眼观鼻鼻观心,末了二老爷看着房梁,徐宝璋望着地上,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纠结道:“阿爹,圜儿实在不知……圜儿到底,做错什么了?”沈敬亭便朝少爷的小厮看了一眼,迷糊战战兢兢地站出来,看也不敢看自家少爷一眼,把怀里藏着的银票拿出来,还不等院君问话,噗通跪下来道:“回、回院君,小的知道错了,是小的没看好少爷,没拦住少爷,让少爷卖了二老爷的字画——”审都不必审,就听这小厮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徐宝璋不断地拉着他,却也无济于事,最后迷糊把所有该说的说了,不该讲的也全说了。院君转过来看了眼儿子,平静地问:“这下,你可明白了?”徐宝璋出游没错,可他不但瞎凑热闹,还把他父亲的字画给卖了,徐宝璋贪玩成性,由此惹来大祸,沈敬亭听说儿子出事,手脚都凉透了去,如今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心中大石放下之余,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只听他愠怒道:“自小,你三个父亲就宠你,看看,把你给宠得天不怕地不怕。你生性好玩,平日里便也罢了,今日竟招来了杀身之祸,害你父亲阿爹担忧如斯,我让你跪下,你还敢问我何错之有。今天你侥幸得贵人相助,可你再不收敛性子,明日谁知道你还会闯什么祸。”这每一句话,都让徐宝璋越听越觉羞惭,这才明白,他拿画是小,惹祸是大,更重要的是,还让父亲们为他提薪吊胆,实在不孝。于是,少年伏地拜下,乖乖地认错道:“父亲,阿爹,圜圜知道自己做错了,请父亲和阿爹责罚。”徐二爷听说自己要在今年万寿节上献给今上的画被卖了出去,还只有千两,俊脸狞了一狞,可还是心疼儿子多些:“圜儿知错就好,这责罚就……”沈敬亭唤了一声:“二爷。”徐燕卿立马改口:“全都依你阿爹的。”沈敬亭见少年真心认错,面色稍霁,罚儿子却毫不手软:“今日就罚你在此处跪一夜,禁足半月,抄写《礼记》三篇。”瞧见徐宝璋苦下脸来,沈敬亭便悠悠说,“若是觉得不服,等你大爹爹回来,就让他来亲自管一管你。”这两日,镇平侯正好不在京中,这三个父亲里,就属侯爷对儿子管束最严,若是由他来罚,可就没这么舒服了。徐宝璋一听,赶紧摇头:“圜儿没有不服,圜儿谢谢爹爹管教!”此时,下人走进来道:“院君,三老爷和两个小少爷回府了。”沈敬亭点头应了一声,离去之前,不忘警告地看了二爷一眼:“你们谁都不准帮他抄。”跟着,就拂袖大走了出去。徐燕卿追出去几步,又想起什么地跑回来,拿了位子上的软垫塞到少年膝下,好生嘱道:“我哄你阿爹去,你在这好好跪着。”于是,少年就在大堂里跪了一晚上,而那帮在京城公然行劫的匪汉受审后,发现都是些十恶不赦之人,便尽数下了死牢,等秋后再问斩。徐宝璋被禁足于家中,人也不能闲着,每天都埋在案前抄书。院君算得极准,只要每天写六个时辰,这三篇刚好半月就能抄完,若是晚一天半日,就要再加一篇。迷糊走进书房里头,却看少年认认真真伏于桌前。小厮凑过来一瞧,发现自家少爷没在乖乖抄字,反而不知道在纸上画些什么。迷糊好心劝道:“少爷,您再不好好抄字的话,期限可就快要到了。”徐宝璋仿若未闻,笔尖落在那展开的纸上,墨水随着笔头在白纸上晕开,迷糊盯着看了好一阵子,才知道少年纸上画的,是一个男人。徐宝璋毕竟师承京城金风玉露(五)上回说道,徐小公子作了画,命人临摹了几十张。下人将此事禀告院君时,徐家的三老爷人正好就在。院君拿着那张画蹙着眉头,三爷却是一笑,豁达道:“既然他助过圜圜,就是我徐氏的恩人,若是真能寻到人,也算是好事一件。”沈敬亭不知思量什么,兀自长叹。徐栖鹤收敛了玩笑,关心地问:“不知夫人愁烦何事?”沈敬亭轻语道:“再过几个月,圜圜就要十五了。”老爷们不记得,然而同身为尻,沈敬亭却时时刻刻算着日子。尻者,无论男女,多于十三至十六岁来潮。潮期来时,欲火难熬,是以尻子多半成亲较早,往往在潮期来前半年,便已出嫁。然而,徐宝璋年至十四,却未曾订亲,这些年来,虽有京中世家贵门前来说亲,徐家都以少爷年纪尚小,推掉了亲事。如今,京中大多人都认为,徐宝璋将来会嫁给两个楔皇子中的一位,其中太子已迎娶徐家女,那徐宝璋嫁给四皇子的可能性极大。“四皇子刚封了晋王,人是不错,可是……”沈敬亭没再说下去。当今圣上最为骄傲的,便是两个楔子都十分有出息,可是最为忧愁的,也是这两个楔子太有出息。太子和四皇子之争,已经初见端倪,这种时候,徐家又怎敢把儿子再嫁给当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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