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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这些商人敢如此叫嚣的原因,便是大邺没有将经商贬为下等的说法。
这些在崔季明看来有些匪夷所思,因为重农轻商几乎是中原大地几千年来的思想。秦朝曾将一大批商人及祖辈为商人的后代,统一发配戍边;汉朝立国时,高祖“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纵然是大邺之前的魏晋南北时期,仍然有根深蒂固的“禁工商不得乘马”“必不可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座而食”的思想。
大邺也并非不歧视商人,只是受歧视的程度堪称是自秦统一天下来最低的。
高祖立国时,在立法中删除所有对于商人苛责的律条,虽未有大张旗鼓的宣扬平视商人的想法,但当人们想要刁难商人时,却发现律法文件中,甚至找不出一句前朝通行的“视商贩与仆役、倡优、贱民同列”的说辞。
后来显宗诏令:“榜商税泽例于务民,不得擅改更增损及创收。”严禁官吏勒索、刁难商贾,不得随意滞留商人、乞取财物。
这些律法与诏令都是缓慢而默不作声的修改,不注意到的时候仿佛不存在,唯有触及商贾利益时才会如幽灵般出现在律法中,成为了那些小商小贩的护身符。
再加上高祖与显宗时期的国相与大儒,都表示出尊重言利,四民皆本的言论来。这是由于国子监诸多儒家流派的争论而诞生的,还是高祖授意,令受人尊重门徒遍天下的大儒替他发声,已经不得而知。
纵然到了殷邛时期,新思潮过去,不少儒者又认为功利主义使得国之根本撼动,但由于殷邛得了商贾行业更高赋税也不会有苛政恶名的甜头,再加上大邺由于农人生产力依然很低,种地还是需要家中大量的人员,并没有太多民众投入到行商来,担忧的“国之根本撼动”也并没有发生。
崔季明也感慨,大邺如今许多方方面面,都跟崔季明想象中的隋唐时代不同,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地方,但这些仿佛都是因为高祖立国时期默不作声的引导,而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副官已经到队伍后头喝令坐在地上搭建帐篷的商人起身,崔季明也往后走一点去找自己的金龙鱼。金龙鱼长结实了一点,可是一路行来灰头土脸,哪里看得出闪耀的皮毛和优良的血统。
言玉正站在一边给它喂豆子,转过头来看到崔季明笑了一下:“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让国公爷去忧心吧,怎么都不需要你心里装这么多事情。”
“唉,没想到这一路来如此不顺利,幸好是人多,一路上遇到那么多帮马贼,没有一个敢动手的。”崔季明叹气道。言玉用水囊里剩的不多的水沾湿了帕子,递给崔季明让她擦一擦脸。
“这才从长安走出来不到一个月啊,你就给晒成了这个样子。”言玉看着她润湿了那皴裂晒黑的脸颊,有些不忍,从马鞍边的行囊里掏出一个瓷盒来。
崔季明认得出那是舒窈非要塞上的润膏。
“省得了,我要用这个,旁人看见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好不容易在队里头,没人说我这个五姓公子哥了。”崔季明甩了甩手。
言玉只好收了起来。的确是崔季明虽然连入伍的年纪都没到,还是穿着轻甲将自己当作队伍中的一个兵,除了夜晚在荒野上支起简陋帐篷的时候,她只跟言玉住在一起,其他时候再没有喊过苦累。
而贺拔庆元也经常使唤她跑前跑去,崔季明恭敬把事情都办好了,众人对他也无话可说。再说这支队伍里,除了从长安带走的小部分羽林,大部分都是凉州大营的中军骑兵,和崔季明都很熟悉。
“崔家三郎,东西我都要过来了,您尝一点吧!”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后头商队的方向踉踉跄跄跑来,手里头捏着用油纸包好的牛肉干,颇为殷勤的递了过来。来人正是右眼上蒙着一块软巾的俱泰,他穿着粗布衣裳,黄黑相间的头发脏兮兮的耷拉在额前。
崔季明接过来拿牛肉干,香味引得吃了一个月粗粮饼子的她直咽口水,却还是郁闷的递还过去了:“我吃不了,这玩意儿太干了,吃了就想喝水,现在哪有水让我喝。”
俱泰只好又递给言玉,言玉面无表情:“不用给我,我也不吃。”他一直以来就对俱泰没什么好脸色。
也不是崔季明非要把俱泰放到身边来的,本来殷邛让宫里人把俱泰扔出来是给王晋辅的。
可他是个颜控,身边跟了一个瞎眼带疤的侏儒,他连饭都吃不下,特别不要脸的说要把“恩人”还给崔三郎,崔季明看着俱泰走路慢又骑不了马,也不好留在身边,便让他去做看水车的奴工。
可这个队伍里放饭是分拨的,将士这边吃一锅饭,僧人们吃一锅饭。
奴仆那里自然也有干粮的定量,俱泰遭到各边嫌弃,眼见着就要混不上一口饭吃,崔季明只好叫他跟着她来吃饭。
到了饭点和休息的时候,俱泰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他后来跟商队那帮人关系好了,经常讨一些商队那里带的奶酪、肉干或着干果脯给崔季明解解馋。
这一支队伍从长安出发的时候还旌旗飘飘,威武轩昂,到了这儿已经有气无力了。
崔季明看着商队的奴仆们已经被轰起来了,装湖水的储水车也回来了,连忙上马,将牛肉干拿过来:“嚼不动我就嘬个味儿,你赶紧回去吧。”
俱泰笑了笑,脸上露出的疤痕跟着扭曲了一下,小跑回去了。
队伍缓缓移动起来,前头领队的军士逐渐加快马匹的速度,眼见着疲惫的骆驼拖了后腿,队伍断成一截一截的了,东边已经深蓝的地平线那里,忽然出现了马匹踏过的阵阵烟尘,空旷的戈壁上,惨叫与呼救的声音依稀传来。
贺拔庆元立刻回头,远处群星已经闪光的天空下,可以看到一队有马有骆驼的人影,仿佛是连滚带爬,夹杂着惨叫而来。
“结队!立阵!左三至七队,后退包围!”贺拔庆元高声道,他身后的旗兵立刻挥旗号,黑色轻甲的军队立刻分开队形,僧人与商队原地不动,立刻抱团,成行的骑兵团团围住他们,马头长枪向外,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与骆驼保护住,目光紧盯着那远处越靠越近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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