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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你穆少安是何许人也,欧阳明健连他老爸老妈的话都从来不听,凭什么听你的?你不就是他一同学嘛,你又不是天王老子。
于是,只有第一个晚上老老实实跟着穆少安上了晚自习的欧阳明健,从第二天开始就不老实了,先是在课本里夹带漫画书,后来升级成了随身听,再后来是方便面加漫画书加随身听,当嘴里好像闹耗子一样咯吱咯吱嚼着干巴巴的方便面渣子的欧阳明健,被听到了诡异声音,回过头来看着他怒目相向的穆少安逮了个正着的时候,他用一种颇类似被捉奸在床时的尴尬神情回应了满脸失望与愠怒的对方。
“……我饿了……真的。”慌手忙脚从耳朵里把耳机拽下来,好像小寡妇一样的受气包表情,努力吞咽最后一点方便面残骸的动作,支吾的语气,掩饰的笑容,欧阳明健,这个被发现和方便面暗中有染的“奸夫”,这个天杀的叛徒,这个给脸不要脸一把一把往下撕的大贱人,在故作委屈的同时,从他硕果仅存的那一丁点儿良心深处,觉得自己……
错了。
尤其是看到穆少安眼神里难以言表的……失望甚至是悲哀的时候。
那天,穆少安没说话,他转回身去,沉默的告诉自己,把精力集中在书本上,集中在书本上,别搭理那个混蛋王八蛋,等下了晚自习再说,到时侯他得把这孙子连带他的一堆破烂儿家当都从自己宿舍里扔出去,让他去死,让他睡水泥管子半夜冻死明儿早晨起来横尸街头,到时侯再把他碎尸万段蒸包子喂流浪狗就对了!
对,就这么干,就这么干……
就这么干。
可是……穆少安,你别靠说狠话给自己解心宽成吗?
一个良心深处的声音这么提醒自己。
“……我操……”低声咒骂着,右手在哆嗦,然后是抽搐一般的一个用力,“喀吧”一声,那杆一千多的威迪文查尔斯顿白夹,从中间整整齐齐的裂成了两截。
后面的欧阳明健,跟着那种奢侈品的断裂声,打了个重重的冷战。
有时候他也想,自己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吧,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穆少安因为他而情绪激动的时候,他就会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慌呢?是穆少安这个人很令人害怕?还是天生来的他就是欧阳明健的克星?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那么,欧阳明健这块从心儿里头开始发了酵的酸不溜丢的半成品酱豆腐,凭借穆少安恨不得倾盆而下的卤水,真的就能洗去所有不可入口的味道,出了厨房,上得厅堂了吗?
我问天有几时晴?天道阴晴也难保。
两句曾经看过的,都忘了是唐诗宋词还是元曲的话,闪现在穆少安脑子里。
他咀嚼着那些似乎隐藏着天大秘密的方块字儿,然后极轻却也是极沉重的,叹了口气。
那天,他最终没能把欧阳明健给扔出去。
他改变了策略。
“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木板,仿佛要透过木板看到欧阳明健的脊背一样,穆少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的开了口,“就比如……你不乐意念书……”
没有回答。
半天,从上面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苦笑。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阵轻微的响动,是翻身的声音,“你明白不了,真的,你从小什么都有,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后头的话,欧阳明健没有再接着说,穆少安也没有再接着问。
他明白了。
物质上,都好说。精神上,他也许真的要远远富足于欧阳明健。
家里气氛良好,平和愉悦,这在很大程度上给了穆少安心灵健全发展的前提与基础,他不觉得空虚,因此也就不需要像欧阳明健那样,用放纵自己甚至是毁灭自己来填补那些因为家庭破裂而造成的,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上的心灵缺口。
该怎么说?他是幸运的,他是完美的,他完美的像个上帝,现在这位上帝要进光普照拯救在苦海中挣扎的黎民了吗?
穆少安按住自己的脑门,好似怕它会突然爆裂了一般。
太高了,他一开始的定位就太高了,他抱着一种试图挽救和荡涤对方灵魂的心态去勒令,去强买强卖,甭说黎民,就是虫豸也不会乐意接受。
更何况欧阳明健那自卑背后强于任何人的自尊呢。
“那个……我说,你拿我当哥们儿吗。”迟疑了半晌之后,穆少安试探的询问。
“……那还用问。”回答同样是迟疑了半晌之后才出现,但是语气足够肯定。
“嗯……这就行了。”点了点头,穆少安松了口气,“我不逼你干什么了,反正,你记着……有了难处,就跟我说,既然是哥们儿,上刀山下油锅……”
“行了行了!”好像是个害了羞的大姑娘在借泼撒娇一般的语调,欧阳明健几乎是喊出了两句阻止穆少安接着说下去的话,“你丫饶了我吧!这么酸的话亏你说得出来,以后没法叫你老大了,我还是叫你酸神吧!”
穆少安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他仍旧看着躺着欧阳明健的上铺,仍旧想像着可以透过木板褥子床单等一系列的阻碍看到那瘦削但是结实的脊背,然后,直到这种幻想被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语残酷的打断。
“……我今儿个下午,找那个女生去了。”
声调平和,好像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但是,凭借直觉,穆少安知道,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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