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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圜儿。”秦小姐接过绢子,两眼却不住盯着那远去的男人瞧,轻喃说:“这魏王,好生面薄……”何止是皮薄,还有些无礼,不说一句话就急着走了。“原来,他就是魏王?”少年惊讶地道,“我还以为,魏王爷老得能当我爷爷了。”秦小姐“噗哧”一笑,少年不知不奇怪,她对今日入宫所为何事,可是心如明镜。虽事先知道魏王年纪不大,没想到竟是这般的青年才俊。少年又看看那头,嘟哝说:“那方才叫叔叔,还算便宜他了。”谁想,那魏王突然莫名其妙地回望这里一眼。少年急忙住嘴,逗得仕女们咯咯直笑。秦小姐推了推他,嗔道:“好了,别净瞎说,你出来这么久,一会儿太子侧妃寻你呢。”当今太子侧妃为镇平侯徐长风长女,那么,这个少年自然就是徐家那鼎鼎有名的宝贝疙瘩——徐宝璋。xxxxxxxxx这时候,圜儿十四岁,王爷二十八。金风玉露(二)这一日,贤妃于百花亭设赏花会,邀请众仕女入宫。今上后宫人员不丰,不说后位,四妃里尚有两个空缺,其他也只有修容婕妤若干。贤妃娘娘比今上虚长数岁,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侍奉左右,虽无所出,却一直为今上所信任敬重,自罪妃谢氏被斩,这后宫由贤妃代掌至今,已有十几年。就看那百花亭中,一个宫装妇人雍容地坐着。贤妃为人谦和不好争斗,掌管后宫之后也向来低调俭朴,尽管年华不再,眉宇间却有一种旁人所没有的从容恬淡。她一见到李云霁,不等他开口问安,就招呼道:“魏王免礼。”李云霁幼时曾随父亲入宫,太后将他抱在膝上的时候,贤妃就在旁边拿着蜜饯哄他。娘娘看着魏王,脑海里不由浮现许多成年往事,越发慈爱道:“多年不见,魏王是愈加出色了。”李云霁对贤妃也有印象,一贯板着的脸不禁松动了些,难得开口:“娘、娘娘……谬赞。”只听他连称了三声“娘”,贤妃亦是宫中为数不多知晓王爷口吃之人,非但不觉好笑,反是更心疼他来,忙赐他坐。叔嫂多年不见,少不得要多聊几句,因王爷父母已逝,贤妃便只问了他身子是否安健,在京中吃住如何,惯例赏赐些东西下来。这对话间,多是娘娘在说,魏王点头应一声“嗯”,最多不过说一句“谢娘娘”。“今上兄弟众多,可要说心里最为惦记的,便是你了。昨日今上还念叨,今个儿你一个人回京,出京可得是一双人。”尚且不说群王里头,今上和老魏王交情最好,李云霁不但天生有缺憾,还为了平乱而伤了一条腿,今上这些年赏赐不断,可心里最挂念的,还是要给这幼弟谈一门亲事。一般楔子就算未娶正妻,也该有两三房侍妾,早早生儿育女,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奈何李云霁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闷肠子,今上过去赏给他的女子,据说都遣去了下人房混够了年月出府嫁人了,王爷还慷慨赠送几十两银的嫁妆。那句“入京一人,出京一双”,足可猜想,今上这是有多忍无可忍了。李云霁听了,真不知该谢圣上隆恩,还是该求今上放他一马。贤妃惦念着正事,也不耽搁时辰,吩咐一句,跟着就见四个女子步态娉婷地走入亭中。不得不说,娘娘眼光确实独到,这四个姑娘年岁约摸二八上下,先谈出身,每个皆出自高门,家中世代为京官,再谈脾性,个个都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最后说相貌,可谓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这四个世家小姐可是娘娘精挑细选,这京中之中,再寻不出比她们更出挑的女子,保管李云霁今日必能看中其一。王爷望着眼前四个少女,中间那粉裙的,正是方才掉了手绢的秦氏小姐。论容色,她虽不算是四人之最,但瞧起来最是伶俐机敏。对上王爷的视线,秦小姐虽也有些羞怯,但仍是温婉地抿唇一笑——若是她知晓,王爷是一见到她,就想到自己“老”得能做众位仕女的“爷爷”,心里不知作何想法……虽说自古世家联姻不重辈份,读了近三十年圣贤书的李云霁,对于自己要向“孙儿辈”们下手的这个事实,内心之中,还是颇觉微妙的。便看她们和贤妃寒暄一番,贤妃笑吟吟道:“好了,别只站着,都坐罢。今日只当在自己家中,莫过分拘束。”赐座之后,宫人就呈上点心美酒。这几个小姐都不是绣花枕头,她们早知今日入宫的目的,家里也有提点一二——这魏王是圣上最宠爱的堂弟,有实实在在的军功,并非混吃等死的闲王,本还想是个粗鄙汉子,谁知这王爷长得如此俊美,说是瘸腿,行走却也算自如,原本无意要嫁的,见了魏王本人,也不免芳心暗动。再说,单是魏王妃之位,也足够让这些愁嫁的世家女们心动的了。人人心中生出一番计较,为了让王爷看上眼,自然是要花些心思。这时,其中一个女子道:“芹儿近日刚做了一个新曲,斗胆请娘娘和王爷鉴赏。”说罢,便让侍女取来一只筝。一曲弹罢,贤妃满意地点头道:“果真是清耳悦心,”然后问王爷道,“魏王以为如何?”李云霁握着酒杯,在少女暗藏期许的目光下,颔了颔首,应了一个字:“好。”紧跟着,另一个刘小姐便说:“妹妹琴艺不如姐姐,近阵子,只排了一个舞,也请娘娘和王爷观赏。”一时间,几个世家贵女争相献艺,这百花亭俨然是百花齐放,热闹不已。然而不管是谁,不管表演有多精妙绝伦,魏王半句都不多说,都只应一声“好”,真真纹丝不动,一视同仁。转眼轮到了秦氏的小姐,却看她款款踏出,对贤妃和王爷道:“兰儿才疏学浅,不及姐姐妹妹们,就不献丑了。今个儿春光正好,王爷不如和姐妹们一起对对诗,可好?”这半天下来,魏王都寡言少语,一副兴致乏乏的样子,这秦小姐便想到了这一出。只是,她却不知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贤妃笑容一滞,下意识地瞧了瞧王爷。李云霁是个结巴之事,只有内宫中人知晓,并无外传,外人只当魏王沉默内敛,心思难测。贤妃唯恐李云霁当众难堪,正欲开口推脱,谁知李云霁竟淡淡地说了一句:“成。”秦小姐心下一喜,说:“既然是兰儿提议的,就由兰儿先开始罢。”跟着,便听少女悠悠吟道,“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亭中几个女子想了想,那王小姐就答说:“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注1)几人连连赞好,就轮到王小姐出题了。几人轮流对诗,有的对的好,有的对的妙,最后轮到丞相家的刘小姐,她笑着吟出上联:“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这会子,姑娘们不晓得哪来的默契,几双盈盈目光望着魏王。王爷从方才就默然不语,他人不知各种缘由,只有贤妃暗暗着急。娘娘正想要如何替王爷解围,却看李云霁放下酒杯,薄唇微启:“花……”就在此时,一声“嘻”的窃笑声突兀地响起来。太监总管横眉,蓦地一喝:“谁在那!”没等侍卫上去抓人,就瞧那花丛里头,一个锦衣少年慢腾腾地钻了出来。看清这不速之客的时候,贤妃娘娘便莞尔道:“本宫还当时谁胆子这么大,原来是圜圜。”徐宝璋也不胆怯,被发现之后,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亭子里头,乖巧地朝二人躬身拜道:“圜圜见过贤妃娘娘。”跟着就转向魏王,“见过王爷。”少年踏进亭子里的时候,李云霁又一次闻到那股淡香。庭院中繁华盛放,花香浓郁,却怎么都掩不住这奇妙的香气。这时候,徐宝璋也抬了抬眼,两个人目光不期然地一撞,王爷顿然回神,当下脱口道:“起、起罢。”然后,不知怎地就别过眼去,不但板着一张脸,唇也抿得死紧。徐宝璋暗暗挑了一挑眉,难不成,这个魏王……还在气自己说他“老”的事情?“圜儿。”听到贤妃一唤,徐宝璋就抬头,仰着笑脸,“是,娘娘。”贤妃把少年招到眼前,慈祥地用手绢擦了擦他脸上的灰,一脸好笑道,“瞧瞧你这小子,不在你姐姐宫里陪一陪她,反倒上本宫这儿捣乱来了。”徐宝璋忙抬袖擦着脸,理直气壮道:“娘娘此言差矣,是姐姐听到娘娘在宫里开赏花会,就指派圜儿来,代姐姐来给娘娘请安的。”太子侧妃正身怀六甲,她和太子成婚八年,这还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太子如今有常人一子一女,都是不同的侍妾所生,因此侧妃对这个肚子里这个孩儿尤为重视,一直在宫中养胎,轻易不踏出门半步,未能出席赏花会,太子侧妃已事先以遣人来告罪。“好、好,我们圜儿是来请安的,不是来捣蛋的。”徐家这个宝贝疙瘩,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贤妃无子女,自然对这天真聪明的少年偏宠一些。她让徐宝璋坐在自己身边,只见这清秀少年谢了恩,又转头对着小姐们拜道:“方才圜圜是听姐姐们对诗,觉着有趣,不慎唐突,姐姐们莫生圜圜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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