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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1页）

徐主任这回是真的要走了，他站起身来，向钟似薇递了张名片：“这件事的性质特殊，不希望有更多人知晓，包括其他医生和护士，我最近有个学习会可能要去外地，钟小姐决定好了就电话联系我。”

钟似薇接过名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便走出了诊室。

再一抬头，面前坐着的人，已经换成俞美莲了。

故城往事

俞美莲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她从来时就背着那个包，看样子这一切早准备好了。

“似薇，俞姨性子直，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妈妈的病情你也知道，现在情况是稳定，但难保两、三年后是什么光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做女儿的，总得慎重考虑。”

俞美莲嘴角又浮现那种诡异的笑。

现在钟似薇确定了，今天中午在巷子口的那一瞥，不是她的错觉。

“八十万不是小数目，你想去别处借，那就好比痴人说梦，谁家有这么多钱借给你个一穷二白的小姑娘？不过我现在倒有一种方法，你把这份协议签了，钱的事，钱助理自会替你解决。”

俞美莲把协议推到钟似薇面前。

“钱助理是什么人你知道的，手眼通天的，心又善，你妈这两年在这里透析，人家可一分钱没收，这就是天大的恩情，你得知恩图报。他现在又替你找到了肾源，这东西多抢手啊，你跟人非亲非故的，人家肯为你做这些，你不得感激人家？”

钟似薇脑袋胀得厉害，太阳穴都快炸掉了。

“实话告诉你吧，纪成锋家里那个儿子快不行了，过段时间，纪成锋就会回国来接春山去继承家业。这些年我们春山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苦哈哈的，大周末还得加班不是？跟你在一起能有什么前途，你妈这个病不得把他活活拖累死？”

怎么会这么疼，钟似薇向上望了一眼，头顶的那盏灯大白天里亮着，光源刺得眼皮发胀。

“凭他的才华，就真的甘心一辈子跟你窝在那个破出租屋里？我家这孩子说好听点是心眼实，说难听点就是傻，现在年轻不知道利害，总以为钱可以靠自己挣得来，呵呵怎么可能呢，你看这宁安巷的人，有几个不是勤勤恳恳早出晚归去干活？挣到钱了吗？”

“一个人的出身就决定了他的上限。你和我都是苦出身，没办法才沤在这里，但春山不同啊，他出身好啊，正儿八经的富二代，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该为他想着点，不该让他跟你一块受苦。”

钟似薇觉得耳朵也不舒服了，像在接受信号不好的电波，声音时高时低，时而一片喳喳喳的白噪音。她注视着俞美莲那两片薄薄的唇，真能说，真会说，原来她不止会骂街，讲起道理来也头头是道。她甚至怀疑俞美莲平时的愚蠢荒唐是一种伪装。

“似薇，人这辈子很短暂的，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他在你身上浪费几年，再为你妈背一身债，还能有多少翻身机会，搞不好你俩到了三、四十岁，还沤在出租屋里吧？到时候就算你愿意，他心里也会怨恨你，怨你耽误他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紧张时刻，钟似薇竟莫名想起网上调侃的南方人“湿气重”的梗来了。可不是么，南方天气太过潮湿，人在盛夏天里总觉得笨笨重重的，像被水鬼拽着往水底拖似的，身子沉得不行，几乎快要溺死。

她才留意这间房里是没有空调的。

真奇怪，怎么整间医院都有空调，偏偏这里没有。她的额角渗出汗来，手心也爬满了汗。

再看俞美莲，她大概也很热，嘴唇上方的那一圈绒毛，居然结了细细的汗珠。

“签了它，我们帮你解决手术费，你放春山一条活路，让他死了心好跟他爸去美国继承纪氏的财产。对你好，对春山也好，不是吗？”

钟似薇机械性地翻开手边的协议，两眼空空地扫了几眼，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写的是什么，无非是让她主动提分手，就替她解决妈妈肾脏移植所需的一切费用。

“春山哥哥……他知道吗？”

钟似薇呆坐在椅子上，眼皮沉得快抬不起来，不知怎么的，就问出了这么个蠢问题。

“你这不是好笑吗？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知道了还得了？”

俞美莲扬了扬嗓音，带了点尖刻道：“我可警告你，你最好什么都别跟他说，否则坏了我们的好事，别说移植，就连你妈的透析治疗都没了，你掂量掂量后果。”

后果？这两年来，还有什么后果是她没有掂量过的？这世上应有的不应有的善果恶果苹果芒果奇异果，不都压在她身上吗？而今压上来的，还有权势的因果。

她能抱怨什么呢？她连骂一声都张不开嘴。

俞美莲说得没错，她不能不知恩图报，要不是钱助理的恩情，妈妈连透析都成问题。是她承了这天大的情，才让这个一穷二白的家，得到一点喘息机会，才让妈妈平平安安多活了两年。

还想怎么样呢？还想叫人白白送来八十万，再白白送来一个肾？世上的好事不能叫她一个人占尽了吧。

钱继民不欠她的，俞美莲也不欠她的，纪春山更不欠她的。

反倒是她，欠了所有人的。

她有什么脸面继续拖累纪春山呢？告诉他妈妈需要八十万换肾？以她对春山哥哥的了解，他一定会豁出命去赚钱，可现实又不是晋江小说，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即便再优秀再能干，也不能在半年内攒到这些钱吧？

即便钱继民大发慈悲，愿意借这笔钱给他们，那不终究还要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