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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下气儿,到最后几乎要跪下来,唬得沛夫人忙一把担住了。暗里也替他难受,qíng这东西太熬人。年头上他来阳夏,何等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再看看眼下,确实是六神无主可怜得紧。她喟然长叹,&1dquo;放你进去也不是不能够,有一条你得答应我,只管说话,不许动她分毫。我就在外面听着的,你要是有半点不尊重,别怪我顾不得脸面,毁了你的基业。”
这话在他听来是既难堪又无奈,像这么被个外姓人警告,真是自打出娘胎以来头一次。可是别无选择,要见她,就得打这儿过。他忍rǔ道是,方穿过穿堂往后身屋里去。
弥生还在对着那方jī血石印章愣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割舍不下,明明连人都放弃了,还留着东西做什么?大约只是对往日的一点眷恋吧!毕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足够留待下半辈子咀嚼回味了。
她抚了抚章面,无咎两个字力雄浑,比那三体石经还要用心思。想起刻章的时候就觉得可笑,她的刀法上不得台面,又很具有大无畏的jīng神,冒死刻了个叱奴,还刻得很糟糕。刀头打滑挖掉了一捺,字都不成字,亏他还带在身上。
她低下头,慢慢把印章卷进帕子里。不无遗憾的想,如果没有那些算计,他们一路顺风顺水的走下去,该多叫人欣慰啊!可惜了,再无可能了。
又去开屉子找她的金奔马,那是她及笄的时候他送的贺礼。原先是一对,后来单拆了一个给她。她吊起那细细的缨绳就光看,看着看着洇洇落下泪来。只恨自己记xing好,不该记住的记得那么清楚。站在那里思量了一会儿,重又抖出印章放回原处。这些东西不该带走了,带走了又要空自牵挂,与自己不利。
那么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撑住桌沿缓了阵子,转过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他掖着广袖立在门前。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阿娘居然会放他进来。他又要做什么?她戒备的看着他,&1dquo;夫子有事?”
&1dquo;你一定要这样么?”他把视线调到案上,&1dquo;我送的东西,一样也不带走?”
她嗯了声,&1dquo;你的东西都留下,我就不亏欠你什么了。”
他走进来,走到她面前,&1dquo;你从来不亏欠我,是我亏欠了你。”说着,试图去碰触,&1dquo;昨夜都顺遂么?他有没有为难你?”
她让了让,颇有些反感,&1dquo;这与你有什么相gan?你也晓得他这个人,就是吃了哑巴亏都不言声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善xing的人,没有为难我,可是我却没脸面对他。我原本坦dangdang处世,如今畏畏尾,都是拜你所赐。所以请你离我远些,算是顾念我了。”
他脸色灰白,气得不轻,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1dquo;他是好人,我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可是就算我再坏,对你的心从来没变过,难道要我挖出来给你看,你才能相信么?”
她撇开脸冷笑,&1dquo;学生无德无能,蒙夫子不弃,做了两日夫子手上的棋子。如今晋阳王已死,二王对你也构不成威胁。哪天你想篡位夺权,必然不费chuī灰之力。论理说我也该功德圆满了,夫子还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供夫子索取的?”
她说话再不留qíng面了,那些掩藏的隐qíng像撕掉了皮肤的肌rou,鲜血淋漓bao露在空气里。他意气起来,皱着眉道,&1dquo;你的人,我要不够,这样回答你满意么?我食髓知味,yù罢不能,你等的可是我这句话?”
弥生气恼的红了脸,咬着后槽牙咒骂,&1dquo;你简直无耻之尤!”
他笑得很不愉快,恶意的上下打量她,&1dquo;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改变不了。同他睡在一张netg上够得上称夫妻么?”
似乎爱到了尽处,求之不得便会反目成仇。两个人都不遗余力的拿刀子扎人,全看谁的刀更锋利,谁扎得更深。弥生又羞又愤,&1dquo;你派人监视我?”
&1dquo;那又怎么样?莫说现在,就是将来你入主正阳宫,照样摆脱不了我的眼线。所以我劝你一举一动小心些,惹毛了我,不问青红皂白报复到你的珩身上,到时候你可别心疼。”越说越激愤,猛伸手拉她腕子,&1dquo;昨晚他碰你哪里了?你说!”
她奋力反抗起来,&1dquo;你管得太多了些!我和他名正言顺,他碰我哪里还要告诉你么?你别欺人太甚,快撒手!”
他默不作声,手上动作却愈大。正要去扯她的锦绣裲裆查看,外间警告式的咳嗽了声,他一顿,只得怏怏停下来。心里又不屈,死死瞪着她道,&1dquo;你为什么这么倔?随xing些不行吗?你问问你的心,难道半点也不爱我了?”
&1dquo;我的心早死了!”她接口道,&1dquo;我若再对你动qíng,受的那些委屈就成了罪有应得。一个人经得起多少伤害?我年纪不大,心却已经老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再帮不上你什么了,你就由得我自生自灭吧!以后是锦上添花,还是悬梁枉死,都不和你相gan!”
她这么绝qíng,他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下去?惶惶退后几步,他点头,&1dquo;好,这是你说的!今天起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日后朝堂之上有些什么,你也别怪我无qíng!”
他终于说了这话,虽然是她期盼的,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疼?满腔苦涩催,眼泪滔滔落下来。忙背过身去拿袖子掖,然而止不住,像湖泊绝了堤,堵都堵不住。
他还是想挽回的,&1dquo;你哭什么?不是应该高兴么?高兴摆脱了我这个大累赘,从今以后可以展翅高飞了。”
弥生眼泪封住了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正要决断,才现对他的感qíng是长在身体里的,要割舍形同剜rou。她也不知道何时爱得这样深了,也许是他手把手教她写字起,也许是他站在丁香树下替她摘花做头油起&he11ip;&he11ip;想不起来了,也不必再想,就这么烟消云散吧!
她舒了口气,&1dquo;是的,我是太高兴了。以后若有机会再见,请小郎绕道而行,免得见了面两下里尴尬。”
沛夫人站在门前听壁脚,突然见他风一样的旋出来,倒把她吓了一跳。再看他,已经跨出门槛扬长而去了。她忙进里屋看,果然见弥生趴在案上泣不成声。她束手无策,垂着双肩道,&1dquo;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哭也无益,就这样吧!”
弥生调过头来扑进她怀里,呜咽着,&1dquo;阿娘,我心里好难过。”
沛夫人红了眼睛,一遍遍抚她的头,&1dquo;痛不过一时,日久年深,活得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谁惦记当初的年少轻狂呢!只是孩子,你太无远见,将来堪忧。我在外头听见你们的话了,直听得心惊rou跳。且不说他这刻夺不夺位,我敢肯定不出十年,这大邺社稷就会落进他手中。到时候你怎么办?当真形同陌路,你无依无傍靠谁去呢?”
弥生只顾抽噎,&1dquo;阿娘别说了,我恨死了他,没有他我还不活了么?不管怎么样,广宁王府总还有我容身之处。”
沛夫人一味的摇头,&1dquo;我旁的不怕,惟怕广宁王靠不住,你们这半截子夫妻,能有多少感qíng呢!大难临头了,他保得住你么?”
&1dquo;想那么远的事qíng做什么。”她擦了泪渐渐平静下来,想起佛生的喜信便岔开了话题,&1dquo;佛生阿姊有了身孕,阿娘知道么?”
沛夫人缄默,半晌哼笑一声,&1dquo;可不么,你六兄到邺城也有五个月了。这会子把出脉来,正是时候。”
☆、无题
弥生怔忡着,&1dquo;阿娘的意思是&he11ip;&he11ip;”
&1dquo;你没见他两个眉来眼去的么?十一王是个半僵的人,你只当他还有能耐生孩子?佛生过门那些年肚子都没动静,真真邺城风水好,一到就怀上了。说出来晦气,六郎虽是外头带进来的,到底登在谢家族谱上。兄妹俩不清不楚,传出去你阿耶老脸是顾不成了。”沛夫人撇撇嘴道,&1dquo;横竖这事要兜住的,你别掺和进去,省得到最后弄得里外不是人。我如今就在想,可惜了你那夫主不中用,但凡还有一点半点的能耐,上回的避子汤就不用喝了。”
弥生被她母亲几句话说得噎住了,不愿意再提起,扭身道,&1dquo;这事阿娘也忘了吧,若是有了那些牵搭,这辈子都安生不了了。”
沛夫人叹了口气,如今走到了窄处,多想也是枉然。母女两个相携出了卬否,又道,&1dquo;我们明日就动身回陈留去了,你一个人在邺城我真是不放心。还是九王想得很周全,说要调你阿耶回京畿来。眼下你和他闹翻了,也不知他还拿不拿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瞧你在二王跟前chuīchuī风,时不时提个醒儿,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的夫主,他手上有权,想个法子就办成了。”
弥生应了,复穿过夹道进花厅。宴已经备好,只等人到齐了。慕容珩看见她进来,忙迎上前低声道,&1dquo;我找你半晌,你到哪里去了?”
弥生笑了笑,&1dquo;我回以前的园子里取些东西,你找我做什么?”
他支吾了一下,&1dquo;也没什么,就是一转眼人不在了&he11ip;&he11ip;”见他丈母在边上,太积糊了怕惹人笑话,忙道,&1dquo;九郎的婚事近在眼前,府里也开始筹办了。我想同你商量商量,咱们回头出两份礼的好。一份是我们兄弟随的份子,另一份是你谢师的礼,你瞧行不行?”
二王如今有了讨主意的人,像抓到了救命稻糙似的,想起什么就颠颠的跑来请示下。弥生点头,&1dquo;在理,就按你说的办。”
&1dquo;那还得你cao持,我不懂那些个。”他对她咧了咧嘴,&1dquo;你是内当家,以后这些琐事都要麻烦你了。”
沛夫人听着挺不受用,女人持家倒是应当的,可是男人太不管事,今后的日子且有罪受。因敷衍着一笑,&1dquo;弥生年纪小,家里拿了注意,外面还要殿下把持着。万事由得她,殿下放心么?”
慕容珩虽不声不响的,也咂出了里头的味道。世人都知道丈母娘难应付,只不过他爱慕着弥生,那点小呲达压根不算什么。陪起了笑脸对沛夫人作揖,&1dquo;大人说得是,我也不能叫她一人受累,她要是张罗不过来,我亲自过问也是一样的。”
这里你来我往,花厅那边仆婢来请入席。人多,嫌分食麻烦,便男女隔开了坐。一边三张长食案尾相连起来,大家团团落座。弥生的位置对着男宾的一桌,抬起眼正看见对面的qíng形。夫子同谢集他们坐在一起,实在是掩藏得太好,脸上言笑晏晏,竟然没有半点蛛丝马迹遗留下来。她倒有一瞬恍惚,仿佛之前种种不过是南柯一梦,她和夫子原就什么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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