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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元春求和
贾赦自己也郁闷了好一阵子,甚至情绪低到连膳食都不大用,在房里一连窝了好几天不愿意见人。邢夫人自然难免被他迁怒,被冷嘲热讽了一大通。幸好邢夫人早就习惯了贾赦的各种古怪脾气,只是被训斥几句当不了什么的。事实上,她只要一想起那天见到王夫人被按在璎华公主脚边哭的声嘶力竭,史太君一脸凄惶的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她就亢奋的全身火热,喝三杯凉水都降不下去的那种热血沸腾。
亢奋的邢夫人一直把这种状态维持到入宫,今年她和贾赦都没有借口了,必须要入宫去给皇上拜年。璎华公主照例是不肯进宫去的,宁珊也报了病,随意找了个受凉惊风的借口,太上皇一心惦记着璎华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巴不得这夫妻俩都养的好好的,千万别影响了孩子,当下一口就准了。皇上憋了一肚子气,还想等宁珊和璎华公主入宫给他磕头的时候找补回来呢,结果人家两口子面都不露,他想出气都找不到地方。
幸而贾嫔的存在提醒了他,宁珊还有个十分看重的老子,皇上一时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应该捧一捧贾赦好让宁珊高兴呢,还是狠狠踩一脚给自己出气。倒是元春决断的很快,那日史太君一出护国公府的门就叫人设法传信入宫,把她的“悲惨遭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元春听了唯有苦笑,那一位长公主是谁都敢去招惹的吗?连皇上在她面前都要吃亏,曾经独霸盛宠的贵嫔也吃过她的巴掌,自己一个无宠无子的嫔,还敢如何?
非但不能帮她娘讨个说法,还得低声下气去赔不是,求着人家把这个茬儿揭过,千万别过完年继续找。故而,邢夫人才从皇后那里集体请完安出门,就一头雾水的被请去了凤藻宫,主位的庆妃敷衍两句就命人把她领去偏殿了。
这是邢夫人第二次见到元春。当初她嫁进门的时候,元春早就入宫了。后来即使在宫里混出头,可以让亲眷入宫探望,也从来没她的份儿,每次都是王夫人趾高气扬的入宫,然后回来就是一通得瑟。故而邢夫人第一次见元春就是省亲,而那会儿满心敬畏,实际上也没怎么看清楚。这一回邢夫人胆气壮了,倒是好生打量了一下。
只见元春虽然身穿符合时下喜庆气氛的宫装,头上却只戴了一对金丝偏凤簪,凤尾不过三条,比起省亲那日还要俭省许多,显见的是并不得宠。发髻也是低调的双环同心髻,不但没法跟皇后端庄大气的鸾凤凌云髻相比,就是主殿的庆妃也是华丽张扬的如意高寰髻,连身边的大宫女都梳着风姿绰约的流苏髻,越发对比的元春这里门前冷落了。
邢夫人心底暗暗咋舌,直感叹若是早知道元春在宫里是这般地位,去年她们也不用诚惶诚恐的被诈唬过去了,满心难受着还得给人赔笑脸。如今有人撑腰的邢夫人早忘了她当初的胆小怯懦了,只顾着埋怨王夫人的飞扬跋扈,顺带幸灾乐祸。
邢夫人不算有心机之人,那点子小想法,元春一打眼就看的出来,却也无可奈何,还得撑起热情招呼她,不着痕迹的说服她自家人的应该同心协力,而不是闹矛盾相互打压。可是这话不好说的太明确,若是让人知道了她娘家得罪了宁珊,她还有什么盼头了?如今她在宫里唯一的依仗就是宁珊早前拖人带的话,含糊的表示若她生了儿子会给予支持。如果不是还有这么一个盼头,元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在宫里众人的嘲笑中坚强的活下去了。
如此隐晦的谈话邢夫人当然听不懂,但是元春对她笑脸相迎还是看得懂的,又有原先家中带去的抱琴和其他宫女毕恭毕敬的伺候,邢夫人不由得也飘了,架子也端出来了,句句话不离璎华公主。换言之,她也得瑟开了。
元春顺着话茬儿就谈起了璎华公主误会她母亲不恭的事情,放软了身段,说了几句近乎道歉的话,邢夫人更加得意洋洋,嘴里还只谦虚着,说她没法替璎华公主做主,明里暗里的说让元春自己去给璎华公主道歉。
元春就等着这话呢,闻言当即命抱琴去内室,取了一个简朴的信封出来,对邢夫人道:“我如今不能出宫,而长公主又不便入宫,故而还麻烦大伯母替我把这封信送给公主一观。”为了达成所愿,元春也是拼了,一介宫妃的架子都不要,直接对着邢夫人喊伯母,套起了近乎。
邢夫人虽然有些痴愚,却也知道“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元春又鼓动道:“虽说咱们几家人都是亲戚,可也有个远近,将来奉养大伯母的终究是琏儿夫妻俩,说起来,我这里也有给凤表妹的节礼,索性一事不烦二主,都托了大伯母带过去吧。”说着,便让抱琴把早就准备好的打赏拿给邢夫人看。
邢夫人过去确实是出了名的“钱串子”,看在钱的份儿上,但凡不十分出格的事情都敢做。可现如今她不缺钱了,不说宁珊奉养贾赦的时候从来也不少她那一份月钱。单说自打璎华公主下嫁,京中所有上门讨好的贵妇送的东西都被璎华公主转手扔给她了,自己一件不留。敢上门求见璎华公主的都是三品以上的人家的主母,宗室王妃等等,没一个的身份是低于淑人的,送来的东西哪件不是精品?邢夫人如今早已称得上腰缠万贯,怎么可能还稀罕元春这里徒有其表的赏赐?
瞬间,还在犹豫的邢夫人又端了起来,满心的嫌弃:这些破玩意儿,拖我带去算怎么回事?那点子东西都不值得本夫人跑一趟的。当下,邢夫人矜持道:“按说替娘娘办事,不该推辞什么,只是我如今跟着老爷一道,不大有机会往那府里去了,娘娘既然要赏赐凤丫头,还是派个宫人去吧。至于给公主的信么,我便帮着转达一回,只是公主那里接不接的,我也不敢保证。”
那个华嬷嬷找的传话的老太监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主动联系元春的份儿,元春根本找不到人,而皇上又一直犯蠢,得罪了宁珊却不自知,导致宁珊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叫人传信入宫了。元春满心惶恐,生怕宁珊给了她希望却又突然甩手不管,因此只好趁着年下,命妇们入宫请安的时候,拜托邢夫人传信。她倒是有信心,邢夫人不敢毁了这信,定然会送到璎华公主手上,可是她不知道璎华公主看不看得懂,更不知道她会不会转告宁珊。只是这些忧心,她对谁也不能说,只得自己提心吊胆的等着。
宫中赐宴也就是那么回事,道道菜上桌都是凉的,还得奉承皇上,如今还有太上皇,说话且得小心着,没得捧了这个得罪了那个。自从太上皇禅位以来,每年入宫领宴都成了亲贵大臣们不可言说的伤痛,一般有些体统脸面或者地位不凡的,早都学会找借口不来了。而今下头坐着这些,都是推无可推,不得不硬着头皮给自己找消化不良的。
贾赦尤其郁闷,特别是想到这顿残羹冷饭吃完了,还得回去面对史太君,他就更加郁郁寡欢了。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挑着碗里的菜,搅和的稀烂,别人更加无法下箸了,幸亏也没人打算吃,便由着他祸祸。倒是前面一席,坐在众多宗室王爷下首的北静王阴阳怪气说了一句:“荣侯的眼界也高了,如今连宫里的席面都瞧不上了。”这话是暗指宁珊架子大,不敬皇室,纵得贾赦也蹬鼻子上脸了。
贾赦懒洋洋回道:“不敢当,倒是郡王,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北静王的脸当即冷了,他这等徘徊在权利边缘之外还三丈远的异姓王,风采依旧算什么好话?简直就是在讽刺他多少年摸不着实权。尤其是今年,好不容易有了义忠郡王那么一个晋身的好台阶,却生生叫人拆了,北静王恨不能把那个出手弄死义忠郡王的茜香国女人拆了呢。
早知道那女人是这样的祸害,他们一家子当初何必费上几十年的功夫去跟茜香国联络?国被人破了不说,自己入宫一场也没折腾出多大风浪,还弄死了义忠一脉最后一根独苗,害他满心期盼都落了空。若不是太上皇出手把那女人弄死了,北静王也绝对会不惜暴露宫中埋藏的暗棋把她弄死。
贾赦灌了一肚子冷风,本来就不爱说话,偏那对谁都温文尔雅的北静王今晚说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尤其是一想到外面都盛传北静王好文采,喜欢结交才子,而近来最受他看重的就是政老二家的宝玉,贾赦就更加腻歪,打个眼色,示意贾珍帮他。
托福于龙禁尉副统领的身份,今晚贾珍也能在大殿外摸着一个席位,虽然连个遮挡都没有,生生的喝着冷风,但是对于贾珍来说,这也足够体面了。贾赦坐的位置要高一些,贾珍早就瞧见他叔了,热情的过来帮忙斟酒夹菜,伺候的比小太监们都尽心。如今见北静王怼他赦叔,贾珍也不乐意了。
仗着在宫里,谁都不敢大声喧哗,贾珍怼回去道:“听说我那堂弟宝玉甚是受郡王青睐,不知是也不是?只是我大胆,劝郡王一句,虽说有歹竹出好笋的可能性,但也有儿子随老子的说法,想那政老二爷,一辈子好读书也没念出个结果来,郡王还是别对宝玉抱太大希望的好。”说白了,贾珍就是在讽刺北静王眼瞎,招揽了一堆所谓才子,却也都是贾宝玉那个水平的,至今没见有人得功名,能跻身朝堂,这等门人,养再多有个屁用?
北静王一张面若好女的俊颜完全憋成了铁青色,还被上首的七王爷嘲笑道:“敢情是冻着了?要不要本王跟父皇求个情,让你去大殿里暖和暖和?”四王八公都是先太子的簇拥,即使先太子造反了,他们把自己摘个干净,却也没想过要支持七王爷这种当时还是小屁孩的皇子,这就导致七王爷不可能看这帮人顺眼,尤其是前几个月他那老子太上皇想越过儿子,直接支持义忠郡王那个倒霉孙子的时候,北静王没少上蹿下跳的跟着张罗,七王爷早恨得牙痒痒了。
若是义忠郡王仍旧活着,北静王也有底气跟七王爷叫板,可惜义忠郡王翘了辫子,而且还没留下个种,北静王有再多的雄心壮志都没法施展了,只好对七王爷低头。贾赦在后面看笑话看的贼开心,一个没忍住乐出声来,被七王爷听到,也怼了几句,这却是在迁怒宁珊不肯支持他了。
贾赦也知道,那七王爷就是嘴上找茬儿,实际上根本没胆子真的动他,当下只把七王爷的话当耳旁风,嘴上示弱一下,满心却都在无比骄傲自己祖坟上冒青烟,生出个好儿子来,甚至决定晚上回去祭祖的时候跟祖父祖母好好炫耀炫耀。虽然贾代善被贾史氏的枕头风吹得不待见他,但他这个大孙子当年也是祖父祖母的掌中宝,这种话不好让贾代善听,但说给祖父祖母指不定还能得个奖赏,入他梦里夸赞一番呢。
台下暗流涌动,台上也无法风平浪静。太上皇高居首位,如今连面子都不给皇上留了,公然让他坐了下首,这比刚退位的时候两皇并坐更加让皇上气闷,可惜这几年里愚蠢短视又贪财的形象被太上皇早年还算英明的形象反衬的越发明显,导致连御史们都不爱上书替他争取权益了。
而坐了首座,打了儿皇帝脸的太上皇也满心不爽,若是义忠郡王没死,指不定这时候他都能联合起老臣把这蠢货弄下去了,哪里还用看见这张膈应他的脸?再掐指一算,等璎华把孩子生了,养大到可以继承皇位的时候,他都老的快入土了,纵然能再度大权在握,可是又能风光几年呢?可是即使逼着整个太医院替他开方子保养,他终究也是上了年纪,不可能比下面那些风华正茂的儿子们活的长久。太上皇如今看自己的儿孙都很难顺眼了,或者说,看到所有比他年轻的人,都会刺痛他那颗越苍老越脆弱的心脏。
一场宫宴最终不冷不热的散场了,气氛从始至终维持在尴尬的让人想称病退席的水平上,虽然是年下,却硬是人人不敢露出一点笑容来,各个端庄严肃的不像参加除夕宴,倒像是来守灵的。故而,没到往年散场的时辰,太上皇就露出厌烦,众人都非常有眼色的磕头行礼告退了。皇上兀自憋了一肚子气,整场宫宴的主角都是太上皇,他从头到尾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捞到,这皇帝做的,还不如当皇子的时候顺心呢。
贾赦同样觉得这场宫宴十分不顺心,但是鉴于宫宴结束之后他就不得不去面对肯定要气疯了的史太君,他就巴不得再拖长一些才好。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贾赦还是被贾珍殷勤服侍着,拉着一张老长的脸蹭进了马车。
史太君的确快要憋疯了,自打被璎华公主奚落了一顿,而宫中的大孙女却迟迟未能替她报仇以后,她就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是不是有误?二房这一家子到底值不值得她老太太拉下脸去帮扶?最终她到底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无上尊荣?
越想,她就越觉得赔本了,她堂堂一个超品诰命,过去都是各个王府的座上宾,便是入了宫,也能得个赐座的荣耀。可现在却沦落到陪着一家子白身跟着到处遭罪,如今更是被人当面羞辱到了头上,史太君堵的一口气死活上不来,若不是素日身体够好,指不定那天就过去了。至于王夫人比她受辱更甚则完全没被放在心上,一个犯了罪被剥夺诰命的儿媳妇罢了,便是生了娘娘,那也是无论如何都不配排不到她老太太前头去。
原本史太君觉得后悔了时候还想着,趁着过年,好生跟贾赦缓和缓和,把他的心再拢回来,将来也好图谋跟着他过去护国公府享福。结果贾赦一去不回,生生让她等到了年下,史太君这求和的心态也被拖成了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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