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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临走的那天，徐老太领着王小毛下了楼，忽然想到还有个东西没拿，于是让他坐在路边等着。当她折返回来时，那个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六岁幼童，在冬日早晨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消失了。

徐老太围着家属院里里外外找了两圈，累得气喘吁吁，却不见孩子踪影。她只好又上楼喊儿子帮忙，徐志远听说后吓了一大跳，让妻子看好女儿，自己下楼和母亲一起找人。两人从院里的垃圾箱找到院外的小卖部，可还是不见人。

李莉见丈夫和婆婆垂头丧气地回来，急得直掉眼泪，非要出去找派出所报警。徐志远好说歹说安抚住妻子，让母亲留在家中陪着妻女，自己拿上自行车钥匙准备去更远点的地方看看。刚走到楼下，他便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邻居李姐，忙问对方有没有看见小毛。

李姐却吃了一惊：“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大概八点多钟……我看见他往车棚方向走了，还问他要去哪儿，他说‘去找叔叔阿姨’……”

那正是王小毛失踪的时间。徐志远谢过邻居，急忙朝车棚走去。夫妻俩平时都骑自行车上班，小毛来了以后，他专门找修车师傅在自行车后座上装了一个儿童座椅，周末有空就和妻子一起带着孩子去公园玩。车棚里又黑又乱，妻子担心孩子走路摔倒，每次总是抱着孩子在车棚外面等着他……

小毛最喜欢的玩具就是公园里的大象滑梯——想到这里，徐志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一边大声喊着小毛的名字，一边借着门口透过来的微弱光线仔细寻找。最后，他终于在车棚角落里一辆三轮车底下，找到了一身灰土、泪痕未干的孩子。

徐志远抱起孩子上楼，李莉赶紧烧了热水，给孩子洗澡换衣服——数九寒天，他在四面漏风的车棚里一动不动趴了两个小时。

“你别光顾着他，丫头又哭了！”徐老太着急忙慌地抱着婴儿走进卫生间，把孩子往媳妇手上递。李莉接过女儿小心地摇了摇，待婴儿啼哭渐止，便蹲下身去，拉起浴盆里男孩的小手放在女儿的襁褓上：“你看，这是妹妹。”

“那个瞬间，我真想掐死她。”

“但是她对我笑了。”

二十二故事（下）

养一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尚且有感情，何况是个孩子呢？经过这一场虚惊，徐李夫妇都更加舍不得王小毛了。李莉怀孕时受不了荤腥，只能勉强喝点鸡汤、鱼汤，肉倒是都进了王小毛的肚子，小孩脸圆了一圈，个头也长了起来，和刚来家里时已经大不一样了。

“难怪他死赖着不想走，这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比他老子娘对他还好……”徐老太对王小毛自导自演的闹剧嗤之以鼻，“看着闷不吭声，谁知道心里头精着呢。”李莉的父母也表示反对：若是个健康孩子倒还能和自家外孙女做个伴，怕只怕王小毛现在拖累女儿女婿，将来还要拖累外孙女。

夫妻俩只好分别做老人的工作：李莉信誓旦旦地表示小毛非常聪明，好好念书说不定将来能培养成“下一个张海迪”；徐志远却抓住了母亲的心结——徐家三代单传，母亲虽然十分疼爱孙女，但不免遗憾于没有一个能延续香火的男孙：“现在计划生育管得严，莉莉身体也不好，我看不如这样，我有个同事的大哥就在公安局上班，咱们托他想想办法，让小毛改名姓徐，不过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您也就当添了一个孙子，不是两全其美吗？”

果然，徐老太一听“改姓”，心思就活动了，不仅自己同意下来，还连带着做通了亲家的思想工作。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她干脆亲自上门到王家，声称王小毛在城里丢了。王家媳妇一手领着二儿子，一手摸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嚎了两句我苦命的儿，就收了夸张的表情开始谈条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要赔一千块钱。

儿子一个月工资才七八百元呢，节俭了一辈子的徐老太顿时就不愿意了：王小毛在徐家吃饭穿衣外加看病，花的钱还少了？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后五百元成交，王家对这个残疾的大儿子不再过问。

五百块钱买来了“徐家的孙子”，王小毛当然也不能再叫“王小毛”了。李莉争取到了儿子的命名权，也像丈夫一样把字典翻来翻去，最后为他选了一个“欣”字：“是快乐的意思，怎么样？”

徐志远笑妻子太俗，李莉却不服气：“反正闺女已经被你这个当爸的指定了要有才华，那小毛只要开开心心就行了。”她转向身边的男孩，“以后你就叫‘徐子欣’，好不好？”

王小毛根本不认识字，茫然地看了看女人的脸，伸手抱住了她的手臂。刚当上母亲的李莉十分欢喜：“哇，小毛都会粘我了。刚来的时候不哭也不笑的，现在好多了！”

他们也不知道王小毛的确切出生年月，据说抱来的时候是五岁，现在过了将近两年，徐志远就往前倒推七年，按照5月1日的生日托熟人给徐子欣上了户口——他来家里时正是五月。因为全家都知道这个生日是假的，也从来没有特意庆祝，只是每年秋天给女儿过生日时，给儿子也准备一份礼物，就算是长大一岁了。

直到快八岁时，王小毛带着“徐子欣”这个陌生的名字，走进了小学课堂。别的孩子都有零花钱，他从来不敢问父母要。被同学欺负了，也只是默默忍受，没有向他们提起过一句。养父母对他的成绩没有任何要求，但他始终是班里最努力的学生。从小缺乏营养，缺乏教育，他不聪明，只能用勤奋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