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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已大亮。
藕花街上空的血腥味还未散干净,素有燕京第一销金窟之名的太平赌坊,难得在门口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做生意的小贩们走街串巷,刻意远远地绕开了藕花街,谁也不想到那儿去讨晦气。
以谢慈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多少眼睛盯着,他在太平赌坊闹下的事儿,此刻恐怕已经传遍全燕京城了。
芙蕖感觉此事无比离谱,她问:“谢大人进场了,场里的人都瞎了?看场的人为什么不上来通传?”
赌坊里养的伙计们,最是一双势力眼,他们藏在场里各个不起眼的角落,赌客们一踏进门,立刻十几双眼睛盯着。
谢慈那样的权贵,必定第一时间受到关照。
丫鬟沉默了一瞬,低声道:“谢大人他没有进内场,他在外场玩,而且他那一身打扮,也实在是……”
欲言又止,似是无法启齿。
芙蕖更觉得自己有必要亲眼去看看了。
太平赌坊有内外场之分。
内场才是专门伺候这些权贵们的,深藏在地下,入了夜,壁灯燃起,三人多高的金燕子一支,像深渊里的怪兽张开了獠牙,燕京多少权贵、富商把自己的私库建在这里头,寻常人等闲是进不得的。
外场则不一样。
赌桌上一夜倾家荡产、典妻卖子的人,每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所谓外场,是再普通不过的赌钱场子,只要拿得出钱,都可以进,只要进了,就别想囫囵出门。外场鱼龙混杂,接待的都是满身债务不知悔改的赌徒,根本没有多少人留意。
若是谢慈打扮普通一些混进去,外面看场的人一时认不出,倒也情有可原。
可他为什么要玩这一出呢?
丫鬟又说道:“外场那地儿,您是知道的,压根就没有不出千的,要么怎么说十赌十输呢,昨夜里,正好咱们楼里放出去几个姑娘,学了几分本事,到外场去练手……落到谢大人手里了。”
芙蕖一惊:“手剁了?”
丫鬟摇头:“那几个姑娘倒是没剁手,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谢大人把她们都栽在了米缸里,生米没到了颈下,压实了,我先前去瞧了一眼,他正命人用瓢往里头扬水呢。”
比剁手还残忍,简直是要命。
不消个把时辰,等一缸米彻底被水泡发,越涨越紧实,随着缸里人呼吸的起伏,米慢慢填进胸口的缝隙,能活活把人憋死。
芙蕖等不及了。
丫鬟站在她的身后,用两根玉兰簪挽起了头发,又斜插了一支凤衔牡丹的金钗,蛇骨流苏垂到耳畔,一悠一荡。
芙蕖自己用指腹沾了胭脂,搽在唇上晕开一抹艳色,衬得她颊如堆雪,一双眼睛里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黑白二色,幽沉冷静。
果然与这腐化多情的赌坊格格不入。
丫鬟不敢多打量,返身取来了外衣,芙蕖不挑不拣,往身上一裹,腰间用丝绦系了,便匆匆往前院去。
她今日走得格外急。
丫鬟在身后小跑着跟上,觑着她的神色:“姑娘,您真要去啊?”
芙蕖不答话,廊下九曲的池水波光粼粼,在她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前面踏过那扇垂花门,就是正院了。
血腥的味道冲进鼻子里,越来越浓重。
垂花门上吊下几根嫩绿的柳枝。
芙蕖蓦地在门前停了下来,有一种名为情怯的感觉绊住了她的脚步,令她踟躇徘徊,盯着那门口犹豫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
丫鬟也知情知趣,不出声打扰。
经过漫长的静默,芙蕖终于跨过了心里那道坎,脚下也迈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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