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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师父说什么?”“西昆仑山送了信来,让师父带你过去,东方咎在那里。”“她……她没……没……”那个字无论如何吐不出来,楚天曦被这个突来的变化弄得慌乱无措,两年来的心如枯槁如今再也把持不住,抓住云中子的手上都失了分寸。“是,她没死,有人救了她。是师父骗了你,你去祭的,不过是个空的墓冢而已。只是,恐怕她对你难再有以前那般了。天曦,你可还敢去?”天曦的气息急迫短促,仍旧不相信一般盯着云中子,一时无语。“若是再见,只剩了——只剩了没有你的心,你又该如何呢?”“我不知道。可是,让我再看看她!师父,只让我看看她!我……”天曦的眸里,盈起了水雾,泛红的眼眶比起才将的滞涩,总算有了一丝生气。云中子呼出长长一口气,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西昆仑山在西炎还要往西的地方,崇山峻岭,绵亘不绝。蜿蜒于边境上,像屏障般护着整个陆洲。这里半山以下,青林绿草,瀑布山泉,人间仙境般的景致。而顶峰上则终年冰雪,鸟兽绝迹。最有名的寒蝉峰下,有一座依山而建的竹舍,三进的院落,一条清溪绕舍而过,更衬的这里清幽朴雅,别有韵致。只是许多慕名而来的求医者让这儿添了许多喧闹。竹舍的主人云舟子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术。许多已入膏肓的病患送到这里,经她一双回春妙手,都恢复了康健。又加之她医德高尚,许多附近山林里贫苦的病人非但免去了诊金,连药草都是相赠的。如此一来门口便时常有些马车等脚力停着,比西炎国都中有名的药铺还要热闹些。云中子和天曦来到竹舍门口的时候,正好混在几拨求医的人中,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师徒二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是忐忑不安的神色。里面出来的人却既非云舟子也非东方咎,而是一个配药的小丫头。可能被许多的人弄得烦了,一幅不耐的表情。“今儿的病号已经满了!你们等到天黑也排不上号的,还是先回去,或者到山下找个客栈先住着,明儿一早再来吧!”听了这话,几拨求医的人都逐渐散去了,唯独云中师徒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动。“诶?你们没听明白我的话啊?今天轮不上了,明天再来!”“我要见云舟子。”“不是说了病号已经满了么?”“我不是来看病的。”那个丫头上下打量了云中子几下,疑惑的眨眨眼,可能云舟事先交待过什么,也就没多说,有些不情愿的嘟囔一句,“那跟我进来吧,云大夫可不一定有空见你哦。”云中子步子一停,勾了下唇角,才又默不作声的领着天曦往里走了。正室里的云舟子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一张药方,一边还在询问着坐在对面的病患什么。等她把方子写好直起身来拿给旁边的人时,抬头看见了门口那里站着的云中,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时间能隔开什么?无论是浓情,还是深恨,是否能在岁月流逝中渐渐失去?人有的时候,只因为片刻的勇敢或者懦弱,就要为之承受该有的结果。“你真的想好了?”垂头坐在药房槽碾旁边的云舟动也不动,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声,“嗯!”“你这个孩子啊!怎么就倔成这个样!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又何必如此?”“我学了医术,本来就是想解除民间疾苦的。每日锁在这绕龙山为个情字焦头烂额,我没有那些个年华来虚度!”“那你也该想想中儿,你这一走,她该如何?”“我走了,她也就收了心。好好跟云崖在一块儿,别再胡思乱想了!”话说起来虽轻松,心里却难免的刺了一下。想着自己说的那个结果,怎么感觉如此的不舒服。“她要是愿意随云崖,又何必弄到今天?”“不喜欢云崖,总会有她喜欢的人。总不能跟着我吧?我是个女人啊!”“你——唉!罢了罢了,那你准备去哪?”“离开绕龙山,我想先去西域。以后,就等到时候再说吧!”“不跟中儿说一声?”“师父——”云舟很无奈的抬起头,“我怎么开口啊?”“你也知道理亏!”云舟又把头埋下去,不响了。收拾好细软,把行李理妥当,云舟坐在自己房里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师妹的屋子里。呼吸间是熟悉的淡香,云舟抽抽鼻子,极力的想把这味道记在心里。慢慢靠近床榻,侧身而睡的云中面容恬静,安详柔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人难以从她脸上离开目光。云舟好不容易才忍住想去触摸一下她的念头,只仔细的看着每一处,牢牢的记住。做了那么多次的勇士,就这一次成了懦夫,她醒来的时候,会恨自己的吧?而那个游历山河的梦想,若是有了她的相伴,又该是多么的美丽。云舟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既然知道已是不可能,又何必留恋不已?狠狠心,转身走了出去,狠到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会隔着十九年的光阴。这再次的相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去寻回往日的岁月了。云舟子把眼睛别开,想想觉得不妥,又看回去,拿出装相的本事,挂上没心没肺的笑容。“呵呵,你们来了?请坐请坐!我这里简陋点,千万别嫌弃!”一边说着一边从竹案后走出来,招呼那个丫头泡茶待客。拿袖子掸了掸墙边的椅子,“请坐请坐!”云中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这一系列行动,毫无回应。云舟有点尴尬,僵了片刻,看见了云中身后的天曦,眼里浮上惊异的光芒,“这就是楚七公主?听见别人说,果然非寻常人能比的。不愧是师妹的徒弟,跟你当年像极啊!”云中依旧不开口,倒是天曦给云舟行了个礼,“见过师伯。”“好好!”云舟一面应着,一面偷眼看了看云中。而后者看她的目光,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再回首进了竹舍的第三道门,是一出空旷的院落,四周的墙篱下种了些药草,院子正中有一棵开的正艳的桃树。微风起时,有纷扬的花瓣落下,星点坠入泥土中。天曦迈进那道竹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却非这一树烁烁的桃花,而是桃花树下,夜夜入梦,却总是触手不及的人影。这百年的老树盘根错节,一条粗大的根枝上,蜷起一条腿坐着的人一袭白色的深衣,散着头发,正对着怀里的人喁喁细语。天曦只看到了一个侧影,却足以让她手足无措,周身发抖。十年纠缠,生离死别,哀伤到了连眼泪都干涸。爱给了她,伤也给了她,却担不起那如海的深情。情爱家国,纠结两难,到最后,措手不及中,葬送了她的性命,也葬送了最后一丝温情。多少的罪孽和愧疚,连歉意都无处诉说。不是不想念,怎能不想念,可是遍体鳞伤里,又怎么能留下完整的心灵?这再一次的相逢,又该如何去开始面对?天曦停下了脚步,远远望着,不敢再迈出一步去。“不要紧的,她已经不认得你了。”一旁的云舟子似乎看出天曦的踌躇,露出一丝宽慰她的神色。云中听见这话,皱紧眉头,带着疑惑看他。“鸿雪送她到这儿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人也就早失去了知觉。”云舟子不紧不慢的说着,天曦的心里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她未曾见过,却足以想象,万箭穿心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状。“好在已经封住了经脉,又有我的丹药护住元气,伤口鸿雪也处理的很妥当。我把她身体里的断箭取出来以后,给她配了专门的药草,里服外敷,伤就应当有所好转。”天曦听着云舟的话,眼睛却一动不动的落在远处的人身上,看着她的淡笑轻语,怀念着那个怀抱里,曾有过怎么样的无尽温暖。“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的伤却迟迟不见起色,昏迷,高烧,脉息微弱,好似一盏油灯,一阵风就能吹灭一样。我搬着医典,寻遍了方子,绞尽脑汁来治她,就是没作用,最后,几乎打算就此放弃。呵呵,”云舟笑起来,“可是鸿雪那个丫头执著的很,费尽力气才把她送到这里,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见天的跑来跟我商量研究,非要逼着我救她。后来,我觉得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就叫鸿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云舟子的表情严肃起来,“听完了我才发现,并非是我救不活她,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天曦身子一凛,转过头来看着云舟,“她失掉了求生的意志,心已经死了,人也就不再对活着有所希望,一心求个百了。我纵然医术通天,也救不活这样的人。”天曦扶住竹门,来支撑站立不稳的身体。五脏六腑扯在一处,让她咬紧了牙来抵挡这痛楚,“万般无奈下,我和鸿雪商议了一下,用银针从她脑心扎入,截断那里的脉络,阻隔了一切往事。她才慢慢的伤愈醒来,所以现在,她不会认得你,她连她自己是谁,都已经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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