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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们刚才听到什么,有什么疑问,都不许对任何人讲。如果你们对这个命令有疑问的话,将来可以去向金将军确认。”林光义望着北方呆立,开口吐出一长串命令。
“遵命,大人。”两个直卫士兵同声答道,眼中满是迷惑不解之色。林光义的眼神扫到钟龟年身上,后者的眼中同样充满着大惑不解,但瞬间过后就变成胆怯。
“小人什么也没听见!”钟龟年害怕地大叫,突然狂一般飞快地逃走,凄厉的喊声从远处不断传过来:“小人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林光义的眼光跟着跑开的钟龟年,这个人简直吓疯癫了。他迈开脚步走向自己的部下,直直地伸着双臂举到他们眼前:“把我捆起来吧。”
两个直卫士兵又对视一眼,回过头来齐声答道:“是,大人。”
左边的士兵走到林光义身后,从他身上卸下佩剑和手铳。右边那个则从腰后掏出绳索,一圈圈缠在林光义的手臂上,林光义耐心地等待着。
“大人,去见金大人吧。”把林光义结结实实地捆好后,两个直卫士兵客气地说道。
林光义叹口气:“走吧。”
……
九月十七日,京师。
两天两夜马不停蹄,让许平精疲力竭。靠着身上的军服和新军的紧急腰牌,这一路来许平骗过一个又一个的关卡,换到一匹又一匹的军马。面对着京师大门前的守卫,许平感到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握不住缰绳。
“紧急军情。”许平努力地把这几个字说得四平八稳。
京营的头目验过腰牌,把他还给许平的同时,抬头仔细打量着他。许平缓缓收起腰牌,手指一阵阵地哆嗦,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他累得站立不稳,快要当场摔倒。
“大人!”
许平闻声抬起头,看见那个京营头目正盯着自己抖的手,许平觉得对方的逼视中透着一股冷冷的不信任。
“不要卑职派人护送您么?”
“不必了。”许平振作精神,让自己尽可能地不显得太疲惫。新军无论将官还是士兵,都延续着军队的传统,婚事会在下午而不是上午进行。再向前就进入北京城了,就差最后的几步路了。许平一夹马腹,坐骑缓缓前行,带着他穿过光线幽暗的门洞。当阳光又一次自上而下照到许平的脸上时,他深吸一口气就要加前行。
“请留步!”
背后传来一声厉喝,本来坐在城门口的几个京营士兵听到这喊声后也斗然站起,他们先是向许平背后望望,然后就向着许平走来。许平缓缓吸一口气,控抑住策马狂奔的冲动,慢慢转身看去:“什么事?”
那个小头目踱过长长的门洞走到许平马旁,仰望着他道:“大人,您的剑。”
“哦。”许平拍拍额头,把佩剑取下交给那个京营军官,接着又拔出手铳递到他手里。
“还有么?”那个头目问话的时候仍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许平的眼睛。
许平毫不示弱地与他对望着:“没有了。”
那个头目盯着许平又停了一会儿,终于向旁边闪开一步,欠身道:“大人慢走。”
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吹吹打打地穿过街市。膀大腰圆的汉子抬着披着红布的沉重箱子,组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今天京师万人空巷,百姓士绅都涌到路边,人人伸长脖子一睹侯爷嫁女的排场。
新郎的父亲今日不在京师,这无疑是美中不足。当今天子为了补偿这对新人,尤其是勉励他们公而忘私的父亲,不但御笔亲书“佳偶天成”四字牌匾赐给这对新人,更下令罢朝一日,以便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能够到场贺喜。这些大员自然全都不甘人后,不但亲身前往,更会带去大批子侄,好让他们代表自家给新郎敬酒。这些高官贵人当然不会空手前去,一个个也都送上符合自己地位的贺仪。
震天动地的鼓乐声中,突然响起百姓雷鸣般的欢呼声:“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远远可以看见许多身着华服的人,簇拥着中央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缓行而来。两侧的围观人群出喜悦的呼声和欢笑,还不时有人抢出去想摸摸新郎,沾一下他的喜气。在新郎前进方向上的拥挤人群中,许平正默默用力推开眼前的人,不顾他们的怒喝和谩骂,坚定不移地向最前列挤去。
许平对两侧的喧嚣充耳不闻,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过许平对此已经毫不在乎了。他轻轻扶一下自己头上的毡帽,把它压得更低一点。经他观察,道路两边维持秩序的并非新军的士兵,不过他仍然不愿冒被提前认出来的风险,哪怕这种危险是微乎其微的。
那些维持秩序的人或许只是京师里的衙役和雇佣来的喜丁,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洋洋的微笑,对那些挤过去要摸摸新郎的人也没有太过拦阻,只要不混乱到阻止队伍通行就可以。许平飞快地抬头远远瞧一眼正行过来的新郎,继续闷头向前挤去,在心里估算着时间。
接下来的行动步骤许平已经反复盘算过,他会在猛地跳到新郎马前的同时朝天开一枪,把围观的人和可能阻碍自己的喜丁们吓住。然后用第二把火铳指住金神通,如果他不能在其他人扑上来之前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那许平绝不会自己一个人去见阎王的。
又用肩膀撞开一个满嘴脏话的汉子和一个骂骂咧咧的女人,许平如愿以偿地侧身于一个喜丁身后,面前没有什么障碍了。那个喜丁哈哈笑着,头也不回地喊着:“嘿,别挤了,别挤了。”
最后一次飞快地打量一下已经靠得很近的新郎,许平垂下头,把两只手偷偷揣进怀里,一只手握住一把藏在肋下的手铳把,在心里轻声数着数。
“……六、七、八、九……”
猛吸一口气,许平两腿一弹,跟着就向前跃出……
“张大哥,”身体就要腾空而起的一刹那间,一双手臂如铁箍般地抱在许平身上,背后的声音嘹亮地响着:“真是让我好找!”
“放开我!”许平努力地晃动着身体,但那双手臂却死死地抱住他,让他怎么也不得脱身。
“别挤,别挤。”
那个喜丁反手推了许平一把,而身后的人借着这劲把他狠命地拉入人群中。看着已经从身前过去的马上红袍人,许平用尽力气大叫道:“金神通!金神通!”
可是这最后的呐喊声被淹没在锣鼓的喧嚣中,就好似一滴水落入海洋似的。
“金神通,金神通!”呼喊着的许平还在奋力挣扎着,身后的人死死地拖住他,更多的围观人群大喊大笑着,把他不断地挤向身后……
……
九月二十日,稀稀拉拉的细雨连绵不断地下了两天,终于在黄昏时分停下来。随着太阳沉下去,一串串的红灯笼点燃在金府的屋檐下,隐约可闻从府中传出的丝竹乐器声。金府从娶亲的第二天起,在侧门的巷子里开了个粥棚,听说要连开三日,远远近近的穷人纷纷到这里领粥,僻静的巷子变得热闹起来。此时在稍远一点的街道角落,站着两个身穿灰衣、头戴斗笠的汉子,注视着披红的金府家丁站在大铁锅旁边,用大勺盛满粥,依次倒进排队乞丐的碗里。那些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千恩万谢,送上他们对金家公子、少奶奶的祝福。
两个带斗笠的汉子登上附近的酒楼。其中一人的行为有点古怪,没有坐下吃饭,而是站在窗前向金府里张望。酒保心下暗暗笑,这几天有不少客人喜欢眺望大喜的金府,不过那一排排的房顶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许平站着,一直默默地望着金府。由于距离远,只能隐约分辨出有几扇窗子在夜色中透出微光,在他良久的注视中,不知道有多少次似乎看见这光亮中有人影闪动,每一次都如同有重锤敲打着他的胸膛。许平就那样默默而立,遥望着微弱的灯光逐渐熄灭,直到最后一扇窗子没入黑暗——当那亮光失去,窗户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的那一刻,许平不由得把眼睛闭上,让自己眼前和心中的世界同时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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