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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结结巴巴,“我我我”
爷们儿脸皮厚,可真敢问啊。这也是对她数度语言摧残的反抗,因此耍起了横――“既然你这么执着,朕就成全了你”。
可颐行审视了一回自己的内心,她除了想邀宠,真没有侍寝的意思。
当然成为了天子后宫,最要的就是开枝散叶嘛,这些她都知道,也不是没有准备。然而真到了这裉节儿上,她忽然觉得不大合适了,自己虽比他小了六岁,可辈分儿大着呢,这小小子儿想临幸她,真不怕有违人伦啊。
她无措地擦掉了鼻尖上的热汗,艰难地看了他一眼道“万岁爷宣奴才来,不是为了训诫吗。好好的,中途换成了侍寝,那传出去多不好听,奴才丢不起这个人。”
皇帝听了只想仰天大笑。侍寝是后宫嫔妃唯一孜孜追求的东西,她今儿要是上了龙床,明儿别人瞧她的眼光就不一样。她果然还是个四六不懂的小丫头子,这会儿没有顺杆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你的意思是不想侍寝既然晋了位,哪有不侍寝的道理让你空占个位分,让内务府养活一个闲人”
皇帝嘴上毕竟还是得占上风的,就算他自己也没想明白,没准备好,但让她懂得该尽的义务,也是必须的。
颐行呢,有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推脱的道理了。皇帝罔顾礼法只想实行权力,当然不是不可以。自己走到这份儿上,一切都得向前看,得冲着捞人脚踏实地地奋斗。
反正早晚有这一遭儿,颐行甩了甩头,意外地没甩动起大辫子来,心里一阵空虚。空虚过后便鼓足了劲儿,四下看了看道“要不奴才找个地儿先沐浴”顺带便地,提了提自己寝宫环境的艰苦,“奴才那住处,连个沐浴的桶都没有,原想着不会被主子翻牌子的,所以也顾不上擦洗。这会儿”她刻意地撑起两臂,来回扯动了一下背后衣裳,“这会儿身上全是汗来着。奴才这就找怀恩总管去,让他给奴才现预备起来,皇上等我一会儿。”
她说话要走,皇帝心头倒一惊,心道她不会当真了吧今晚上就打算霸王硬上弓那她先头那股子推三阻四的做派全是假的是为了引他较劲,才刻意这么说的
“等等”皇帝心头有些不悦,“你这么邋遢,就上围房等翻牌子这是对朕的不恭。”
颐行说“奴才不是有意不恭,实在是我宫里头没有浴桶,没有胰子,没有热水什么也没有,这才有负圣恩的。今晚过后,您能赏我一个浴桶吗往后我再上围房里来,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以备万岁垂青。”
真是好出息啊侍一回寝,就想要一个浴桶,那等她爬上皇贵妃位,宫里的东西该装不下了。
但答应位分低,所用的份例委实有限,她是锦衣玉食作养出来的,这些必备的东西都没有,更别提擦身的香粉了,难怪她站在地心直流汗,皇帝看着她,看出了一副造作包裹下的可怜相。
“来人”他唤了一声。
门外的怀恩立刻虾着腰,迈进了次间,“听万岁爷示下。”
皇帝蹙着眉,拿手随意一指那个愣头愣脑的人,“下令内务府,给猗兰馆送全套的浴具,另给她置办两身夏衣。”
怀恩道“”,立刻却行退出次间,上外头传令去了。
颐行却很意外,没想到还没侍寝,浴桶就有着落了,不光洗漱不用愁,还另赏了两套衣裳。她忽然感动得鼻子酸,暗道小时候不打不相识,原来皇上并不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人啊。
“您还打听过奴才住在哪儿”她感恩不已,“储秀宫里头好几处屋子呢,您怎么知道我住在猗兰馆”
皇帝怔了下,现这事儿弄得不好要穿帮。
他上回去瞧她,是以夏太医的身份,脑子里存着的见闻也都是夏太医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脱口就说出来了呢。
现在只好尽力补救了,皇帝东拉西扯起来,“是贵妃昨儿来回事,说起懋嫔把你安置在猗兰馆,朕听过就记下了。今儿侍寝还是算了吧,改日等你把自己刷洗干净再说,别弄脏了朕的龙床。”
说真的,到头来临阵退缩的是他。
明明帝王临幸后宫,是最简单不过的,不需要太多的感情,吹了灯唯剩男人女人那点事,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瞬间欢愉和传宗接代罢了。可不知为什么,面对她时他却做不出那些事来了,究竟是因为小时候受到了她的惊吓,还是果真看重所谓的辈分,他也说不清楚。
瞧瞧她,十六岁的女孩子,鲜活得像花一样。虽然为晋位动了很多心思,但他并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好,比如刚才那些酸倒了牙的话和动作,都是她有心机的表现。她有心机不要紧,只要自己比她更能掌控大局,更能掌控她就行了。然而临幸的事儿,他觉得还是再缓一缓为妙,不为旁的,只为他现在也不敢确定,究竟坦诚相见后,自己能不能做到雄风不倒。
颐行这厢呢,却很不欣赏皇帝那种自负的态度。说不侍寝就不侍寝,反正也正是她巴望的,但说她会弄脏了龙床,这话可真不招人待见。
他还是小肚鸡肠的,虽然大是大非上公正,细微之处却无不想方设法捞回本儿来。
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颐行想起老皇爷赐宴过后,她在无人之处又撞见了他,那时他气涌如山冲她指点,“你给我等着”,那调门之高,到现在还言犹在耳。
只是她一觑他,皇帝就敏锐地察觉了,压着嗓子说“怎么朕不叫你侍寝,你不痛快了”
颐行说没有,“明儿我一定收拾干净再来。那万岁爷,您明儿翻我牌子吗”
这是来催命了皇帝心想,朕高兴翻就翻,不高兴翻就不翻,你管我口中却道“朕近来机务如山,翻不翻你,得看明日有没有机要大臣递膳牌。”说罢回头看她,“朕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妃嫔呢,打听自己什么时候侍寝,你不知道害臊吗”
颐行红了脸,说知道啊,“那不是为了在您跟前挣脸吗。况且我不是嫔妃,我是答应,答应一般都关心自己的前程,等我当了嫔妃,自然自矜身份,再也不和您计较这种事儿了。”
一句话,引了两种感想,颐行的意思是快让我登高吧,往后我就不来烦您啦。皇帝的想法却不一样,她懂得自矜身份了,必不会那么粘人,也学得贵妃似的四平八稳,那就太无趣了。
所以得慢慢提拔,有理有据地提拔。皇帝偏过脸,微微冲她笑了笑,“想升嫔、升妃,端看你的本事。朕也不瞒你,如今后宫四妃六嫔都没满员,只要你有出息,封赏一个你,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儿。”
这么大块烙饼扔在眼前,立刻激出了颐行满身的斗志,她一昂脖子,说是,“后宫之大,总有奴才出头冒尖的时候,您就瞧着我吧,奴才往后一定矜矜业业,为主子马是瞻。”
这哪是床上挣功名的态度,分明要把后宫当战场。
很好,皇帝很称意,后宫无后,这宫闱乱了两年了,贵妃能力不足,纵得储秀宫敢出那样的幺蛾子,再不整治,难成个体统。前皇后如今是过她想过的好日子去了,撂下的这烂摊子,她尚家人不来收拾,谁来收拾
皇帝破天荒地,像对臣工委以重任似的,在颐行肩上拍了拍,“愿你说到做到,朕就看着你,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颐行拱了拱手,道是,“时候不早了,既然奴才不必侍寝,那就回去了,免得懋嫔娘娘跟前宫女巴巴守在门前,也怪可怜的。”
皇帝说好,“宫门下了钥,叫个人送你回去。”
一场谈话,在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颐行领了旨意从东暖阁退出来,刚到殿门上,怀恩便笑着上来作了一揖,说“颐主儿不用传旁人,各道宫门上当值的都认识奴才,奴才送您回储秀宫,也免得下头小子们请牌子多费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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