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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宇扬了扬眉,笑意盎然,“厂臣觉得这个称呼如何?这不过是警醒那些个不安分的奴才罢了,自然是不会这般对你的,厂臣是父皇面前最得脸的人,父皇曾亲口说过的,你是他的臣子,孤对你,也一向都存着敬重。”
他提着鸟笼子,含笑徐徐移步靠近,一壁逗弄那鸟儿,一壁压低了声音,轻轻巧巧道,“不过嘛,你早晚都会是孤的奴才,到时候,无论用什么法子,孤都会要你亲口说出这两个字来。”
第115章免死金牌
出了报本宫,传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又远远打发了跟在身后的小内侍们。
见他探头探脑像是有话要说,容与先发制人,语带训诫意味,“太子年纪尚小,对很多事物难免好奇,心高气傲又存了攀比念头,你就不该用这些玩物来引诱他,况且外头的话本内容良莠不齐,不加筛选就拿给他看,更是不妥。”
传喜之前被他连番敲打过,早存敬畏之心,怎奈近日攀扯上太子,自以为得了依仗,便不以为然的笑笑,反劝他道,“这会子殿下已是太子,日后早晚继承大统,若是连治下京城时兴什么都不知道,那还成话么?我这不也是为了他能了解民情嘛。再者说了,宫规本来就是死的,成日家把个少年人拘那么紧有什么趣儿,他若是一直不知道也还罢了,偏外头那些勋贵们进来问安,时不常要告诉他些好玩的,他听了岂有不心痒的?你且放心罢,咱们这位殿下,心里有数儿着呢,可不比前头他那位憨哥哥。”
容与冷冷看他一眼,并未接话。
传喜察言观色,愈发加意赔笑,“论理,您是万岁爷抬举出来的,可得了宠,不能就忘了旁人不是?我如今搭上小主子,也不过是为日后好过些罢了,您尽管宽心,日后我若能得新皇疼爱,总少不了要多孝敬帮衬您。”
容与闻言站定,先斥了一声慎言,“万岁爷春秋正盛,你这话传出去,该是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往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些,更不想再听见东宫又新进了什么外头的新鲜玩物,逾制玩器。”
他忽然作色,惹得传喜错愕之余,也只得低头呵腰,诺诺称是,保证再不敢引着太子玩物丧志。
他的承诺,多少还要打个折扣,容与私下吩咐林升多留意报本宫日常,之后更将此事轻描淡写的在沈徽面前稍加提起,建言他多抽出些时间关怀沈宇,引导他读书和欣赏玩器的情趣。至于沈宇要求内臣自称奴婢一事,则只字未提。
然而很快,沈徽传太子前来问功课时,便亲耳听到了这个“新鲜”的称谓。
当邓妥口称奴婢回话时,沈徽开始深深蹙眉,“这是什么时候改的规矩,邓妥是东宫局郎,大小也是从四品,怎么这般自称起来?”
沈宇双手藏在袖子里,正暗暗摆弄一颗龙眼大的琉璃珠子,听见父亲问话,忙坐得笔直端肃,伶俐的一笑,“是儿臣这样吩咐的,为的是让他们自省。内侍么,本就是皇家豢养的奴才。儿臣这么做,父皇可是觉着不妥?”
“自然不妥,”沈徽断然道,“为尊者应体恤下情,这些个宫人,泯灭自身诸多欲望辛苦操持半生,皆是为服侍主君,身为主上者该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宽容。一味苛待下人并不能体现天威,要懂得赏罚分明,有过当罚,有功当赏,方是御下之道。”
沈宇忙站起身,姿态恭谨的应道,“父皇教训得是,儿臣自当谨遵。其实儿臣也懂得优容有功者,并不是每个内侍都需要在儿臣面前自称奴婢。”目光在一旁侍立的容与脸上转过,笑得很是乖巧可人,“譬如说,厂臣就不用。他是父皇最忠心最得用的臣子,儿臣一向敬重其为人。在这宫里头,也无人敢驳他的面子。”
沈徽淡淡颔首,“这个自然,国朝向来宫府一体,他日常随侍朕预朝政机务,又曾做过你的督学,你须尊重他才是。往后也当如此。”
说着话锋一转,吩咐跟前人擎上一枚敕令打造的铁券,“厂臣前次平叛立有大功,便是不顾自身前救驾这一桩,已是诸将不能及。朕特命人赶制此物,上以丹砂书免死二字。今日当着太子的面赏赐下去,太子一道做个见证罢,日后若是他有过,你也该知道如何处置才得当。”
他突然拿出这物件儿,别说太子,连容与都吃了一惊。他并不知道这是沈徽一早就想好,预备送他的大礼,而且是定要当着太子的面才好赐下的大礼。
容与接过那“免死金牌”,心里只觉有说不出的怪异,想不到这种前世在小说影视作品里才出现的东西,有一天竟会实打实落在自己手里。
而那铁劵上头呢,还沉甸甸地承载着沈徽的良苦用心!
沈宇看着容与俯身叩首谢恩,面上没有丁点不悦,反倒等他起身,和悦微笑着道喜,“厂臣才能卓著,为人忠谨,得此嘉奖实是应当应分。”
话说得漂亮又体面,只是是否出自真心,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待太子告退,沈徽打发了殿中人,便拉容与坐下,“二哥儿这性子是越来越怪了,喜欢整治人的脾气不知道像了谁?”沉沉一叹,又道,“我有些担心,他不会是个宽厚的君主,反倒是睚眦必报,喜怒无常。”
一个人的性情当然不容易改变,容与一点不怀疑,他的担忧日后会成真。只是不欲让他思虑过多,想了想只道,“所以你更该多关注他成长、日常生活。原说让我编写历代帝王作为事迹,我已整理的差不多了。你何时空闲,我呈上来请你先阅过。名字也暂拟了一个,就叫帝鉴图册。”
沈徽含笑沉吟,半晌说好,“好名字,就这么定了。你编的东西,我还信不过么?”轻轻一笑,他伸手握住容与,缓缓道,“我是怕,他以后会对你不好。”
本该光华肆虐的凤目里,沾染上了惆怅,更有不加掩饰的关切,容与心里知道,沈徽近来时常经意或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自己未来处境的忧虑。
容与笑笑,“太子是君,做臣子的只有尽心服侍。若真不得太子意,那么我还可以请辞致仕。皇上百年之后,我确是打算告老离宫。倘若那时候,我还尚在人世的话。”
沈徽忽然神色大恸,急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张了半天口,才低声道,“别这么说,你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然后得享晚年。”
话题涉及生死,到底是有些遥远了,反正无解,不如把关注转到即将迎来的喜事上头去。天授十六年春,吴王沈宪满十六岁,奉旨于四月初十与韦氏大婚。
韦氏虽碍于出身,仅册为侧妃,但阖宫上下无人不知,终吴王沈宪一生,大约是不会再娶正妃了。
到正日子那天,沈宪按表大装,头戴亲王皮弁,上缀四色玉珠七颗,南珠三颗,中间贯以玉簪,两侧悬有朱朱缨;身着绛纱袍,腰间系素表朱里大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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