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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了张口,想要补救地两句什么,急智在这一刻却没有挥得出,哑了半晌倒是东华先开口,声音听起来较方才那句正常话竟柔软很多:“今夜你同燕池悟有约,原来是去盗取频婆果?”她干笑两声往榻尾又缩了缩:“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身为青丘女君怎会干此种偷盗之事,哈哈你听错了。”
东华撑着头坐起身来,凤九心惊胆战地瞧着他将手指揉上额角,声音依然和缓道:“哦,兴许果真听错了,此时头有些晕,你借给我靠靠。”凤九辫子被拿捏住,东华的一举一动皆十分拨动她的心弦,闻言立刻殷勤道:“靠着我或许不舒服你等等我变一个靠枕给你靠靠……”但此番殷勤殷错了方向,东华揉额角的手停了停:“我感觉似乎又记起来一些什么,你方才下月十五……”凤九眨眼中会意赶紧凑上去一把揽住他按在自己腿上:“这么靠着不晓得你觉得舒服还是不舒服,或者我是躺下来给你靠?那你看我是正着躺给你靠还是反着躺给你靠你更加舒服些?”她这样识时务显然令东华颇受用,枕在她的腿上又调整了一下卧姿,似乎卧得舒服了才又睁眼道:“你是坐着还是躺着舒服些?”凤九想象了一下若是躺着……立刻道:“坐着舒服些。”东华复闭目道:“那就这么着吧。”
凤九垂凝望着东华闭目的睡颜,突然想起来从前她是头狐狸时也爱这样枕在东华的腿上,那时候佛铃花徐徐飘下,落在她头带一痒,东华若看见了会抬手将花瓣从她头上拂开,再揉一揉她的软毛,她就趁机蹭上去舔一舔东华的手心……思绪就此打住,她无声地叹息,自己那时候真是一头厚颜的狐狸,风水轮流转,今日轮着东华将自己当枕头,她担忧地思索,倘若东华果真一枕就是十二个时辰……那么,可能需要买药油来擦一擦腿脚。
思绪正飘渺中,耳中听正惬意养着神的东华突然道:“可能失血太多手有些凉,你没什么旁的事不介意帮我暖一暖吧?”凤九盯着他抬起的右手,半天,道:“男女授受不亲……”东华轻松道:“过阵子我正要见见比翼鸟的女君,同她讨教一下频婆树如何种植,你我是不是……”凤九麻溜地握住帝君据失血凉透的右手,诚恳地憋出一行字:“授受不亲之类的大防真是开天辟地以来道学家提出的最无聊无羁之事。”殷勤地捂住帝君的右手:“不晓得我手上这个温度暖着帝君令帝君还满意不满意?”帝君自然很满意,缓缓地再闭上眼睛:“有些累,我先睡一会儿,你自便。”凤九心道此种状况容我自便难不成将您老人家的尊头和尊手掀翻到地上去?见东华呼吸变得均匀平和,忍不住低头对着他做鬼脸:“方才从头到尾你不过看个热闹,居然有脸累要先睡一睡,鄙人刚打了一场硬仗还来服侍你可比你累多了”,她只敢比出一个口型,安慰自己这么编排一通虽然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自己也算出了口气,不留神颊边一缕丝垂落在东华耳畔,她来不及抬头他已突然睁开眼。半晌,帝君看着她,眼中浮出一丝笑意:“你方才腹诽我是在看热闹?”看着她木木呆呆的模样,他顿了顿:“怎么算是看热闹,我明明坐在旁边认真地,”他面无愧色地续道:“帮你鼓劲。”“……”凤九卡住了。
第二日凤九从沉梦中醒来时,回想起前一夜这一大摊事有三个不得解的疑惑以及思虑。
第一,东华手上那个伤来得十分蹊跷,是缈落在自己掉下来时已将他伤成那样她是不信的,因回忆中他右手握住自己和陶铸剑刺向缈落时很稳很疾,感觉不出什么异样。第二,东华前前后后对自己的态度也令人颇摸不着头脑,但彼时忙着应付他不容细想。其实,倘若帝君因注定要被困在那处十二个时辰化解缈落的妖气,因感觉很是无聊于是无论如何要将她留下来解解闷子,为此不惜自伤右臂以作挽留,她觉得这个推理是目前最稳妥靠谱的。但是,帝君是这样无聊且离谱的人么?她一番深想以及细想,觉得帝君无论从何种层面来其实的确算得上一个很无聊很离谱的人,但是,他是无聊到这种程度离谱到这种程度的人么?她觉得不能这样低看帝君,糊涂了一阵便就此作罢。事实上,她推断得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个疑惑,凤九脑中昏然地望定疾风院中熟悉的床榻和熟悉的软被,被角上前几日被她练习绣牡丹时误绣了朵雏菊还在眼前栩栩如生。她记得临睡前听得残雨数声伴着东华均匀绵长的呼吸,雨中仍有璀璨星光,自己被迫握着东华的手感到十分暖和,他的身上也有阵阵暖意,然后她伺候着他头一低一低就睡着了。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扶着东华那盏长榻入眠的,刚开始似乎有些冷,但睡着睡着就很暖和,因此她睡得很好,甜黑一觉不知到什么时辰。但,此刻醒来她怎会躺在自己的房中?
她坐在一卷被子当中木木呆呆地思索,或许其实一切只是黄粱一梦,今日十五,她同萌少燕去醉里仙吃酒看姑娘,看得开心吃得高兴就醺然地一觉至今,因为她的想象力比较丰富,所以昏睡中做一个这么跌宕起伏又细节周全的梦也不是全无可能。她镇定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要不然就认为是这么回事吧,正准备借着日头照进来的半扇薄光下床洗漱,忽瞄见窗格子前一黑,抬眼正看到燕挑起门帘。
凤九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燕他今日穿得很有特色,上身一领大红的交领绸衣,下裳一派油麦绿,肩上垮了硕大一个与下裳同色的油绿油绿的包袱皮,活脱脱一个刚从雪地里拔出来的鲜萝卜棒子。
鲜萝卜棒子表情略带忧郁和惆怅地看着凤九:“这座院子另有人看上了,需老子搬出去,老子收拾清楚过来同你告个别,山高水长,老子有空会回来坐坐。”
凤九表情茫然了一会儿:“是你没有睡醒还是我没有睡醒?”
鲜萝卜棒子一个箭步跨过来近得凤九三步远,想要再近一步却生生顿住地隐忍道:“我不能离你更近,事情乃是这般,”声音突然吊高急切道:“你别倒下去继续睡先起来听我啊!”
事情乃是哪一般,凤九半梦半醒地听明白,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梦,据燕回忆他前夜探路时半道迷了路,兜兜转转找回来时凤九已不知所踪,他着急地寻了她一夜又一日未果,颓然地回到疾风院时却见一头红狐大喇喇躺在她的床上昏睡,他的死对头东华帝君则坐在旁边望着这头昏睡的红狐狸出神,出神到他靠近都没有现的程度。他隐隐地感觉这桩事很是离奇,于是趁着东华中途不知为何离开的当儿钻了进去。到此处燕含蓄地表示,他当时并不晓得床上躺的红狐狸原来就是凤九,以为是东华猎回的什么灵宠珍兽,他凑过去一看,感觉这头珍兽长得十分的可爱俏皮,忍不住将她抱起来抱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悲剧就生了。
凤九打眼瞟过鲜萝卜棒子颤巍巍伸过来的包得像线捆猪蹄一样的手,笑了:“然后梦中的我喷了个火球出来将你的手燃了?我挺厉害的么。”
鲜萝卜棒子道:“哦,这倒没有。”突然恨恨道:“冰块脸不晓得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倚在门口,没等老子反应过来老子的手就变成这样了,因为老子的手变成这样了自然没有办法再抱着你你就顺势摔到了床上,但是这样居然都没有将你摔醒老子实在是很疑惑。接着老子就痛苦地现以你的床为中心三步以内老子都过不去了。老子正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回去冰块脸却突然问老子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住在一起多久了。”
凤九挠着头向鲜萝卜棒子解惑:“哦,我睡得沉时如果突然天冷是会无意识变回原身,我变回原身入睡时没有什么别的优就是不怕冷以及睡得沉。”又挠着头同燕一起疑惑:“不过帝君他……他这个是什么路数?”
燕表示不能明白,续道:“是什么路数老子也不晓得,但是具体我们一起住了多久老子也记不得了,含糊地回他也有半年了。老子因为回忆了一下我们一起住的时间就失去了回攻他的先机,不留神被他使定身术困住。他皱眉端详了老子很久然后突然看上了老子,”
凤九砰一声脑袋撞上床框,燕在这砰的一声响动中艰难地换了一口气:“就突然看上了老子住的那间房子,”话罢惊讶地隔着三步远望向凤九:“你怎么把脑袋撞了,痛不痛啊?啊!好大一个包!”
凤九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燕关切道:“你伸手揉一揉,这么大一个包,要揉散以免有淤血,啊,对,他看上了老子的那间房子。没了。”
凤九呆呆道:“没了?”
鲜萝卜棒子突然很扭捏:“他我们这处离宗学近,他那处太远,我们这里有个鱼塘,他那里没有,我们这里还有你厨艺高能做饭,所以他要跟老子换。老子本着一种与人方便的无私精神,就舍己为人地答应了,于是收拾完东西过来同你打一声招呼,虽然老子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我们为魔为仙,不就是讲究一个助人为乐么?”
凤九傻了一阵,诚实地道:“我是听为仙的确讲究一个助人为乐没有听为魔也讲究这个,”顿了顿道:“你这么爽快地和帝君换寝居,因为知道自他来梵音谷,比翼鸟的女君就特地差了姬蘅住到他的寝殿服侍他吧,你打的其实是这个主意罢。”
鲜萝卜棒子惊叹地望住凤九,揉了揉鼻子:“这个么,啊呀,你竟猜着了,事成了请你吃喜酒,坐上座。”想了想又补充道:“还不收你礼钱!”
凤九突然觉得有头痛,挥手道:“好罢,来龙去脉我都晓得了,此次我们的行动告吹,下月十五我再约你,你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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