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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身上的伤好了一些,能够缓慢行走,但人还是恹恹的,仿佛自从在船上听见白敛说的那句话后,他整个人都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叶遥道:“好好休息,等痊愈了,你自己向你夫子解释。”
黎曜点点头,自拜别叶遥,向远处走去。
“师尊,我们去看看你的住处,可好?”杜霰道。
叶遥的地界在溪北,要跨过溪流才能到。丰水期的溪流覆盖了搭石,便要从木桥上过。叶遥带着杜霰踏上简易的木板桥,一前一后,穿过溪中滩地上的柏树,又继续踏上桥面。
踏上湿软的草泥,叶遥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隐隐作痛,低头一看,腕上一道红线正缠着连接到身后的杜霰,他才想起来自己还被杜霰绑着,自己走得太快,已经走出离杜霰五步的距离。
他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等杜霰。杜霰微微一笑,缓缓跟了上来,手背蹭了蹭他的袖子。
叶遥不理会他,兀自又拉开三步的距离,率先走向不远处那棵巨大的合欢树。
合欢树下的仙草千年如一日,枝条虽然矮小,但遒劲挺立,风雨不动。叶遥在仙草前面的石砖上坐下,道:“看这棵草。”
杜霰会意,问:“这是师尊的本体?”
叶遥点头。
杜霰也在他身旁坐下,凝视着这棵傲然独立的草,忽然出手拈住一片草叶,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叶遥皱眉,感到微微不适:“别摸。”
杜霰收了手,笑道:“我只是在想,师尊的本体身边都没有相互照应的同类,这么多年来会不会很孤单。”
叶遥道:“你不知道,三百年前,我这棵草旁边原本有一棵小草的,也是这个形状,只不过忽然有一日它不翼而飞了。”顿了顿,他才继续,“我用寻魂盘在凡间找了许久,才在庐阳找到它。”
杜霰一愣,良久才道:“是我?”
“是。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事情。”叶遥道。
两个人静静坐在合欢前面,彼此都没有说话。
早秋沁凉的微风中,杜霰喃喃:“所以你才接我出生,给我取名,送我长命锁,后来,又出现在军营救我……你觉得那是你的义务,对吧?”
他的语气有些失落。
叶遥不语,心中莫名烦乱起来。他想,杜霰沮丧的是他先前所做之事只是出于义务,没有个人情谊,可杜霰哪里知道,正因为他是叶遥的小草,才应了古书上那句“合欢互不分离,心灵相通”。
只听杜霰又忽然道:“师尊,你能多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么?比如,你刚成形的时候都去过哪里,遇见过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一片别处的小草屑随风吹落在合欢上,杜霰伸手摘掉它。
叶遥勉强提起精神:“我刚成形的时候啊……”
想起这个,他不免觉得好笑,“那个时候我可得意了。因为那时还没有你,我便认为自己是三界之中独一无二的仙草,沾沾自喜,狂妄自大,自认为是天选之人,将来必可拳打天君,脚踢三尊。”
杜霰笑了起来。
叶遥又赶紧道:“当然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后来我才知道我所处的何重天是下天庭的罪仙流放地,想去中天庭都难,更何况上天庭。我的志向和抱负被迟舒与乔柏笑了许多年。”
杜霰道:“后来呢?你去了上天庭没有?”
叶遥回忆道:“大约是在我两百多岁时,上天庭终于为中下天庭开放仙考,能考上的神仙可以去上天庭任职,我和乔柏都报名了。”说着他抬头透过合欢树叶的缝隙看向更高的天空,“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自己铸了一把剑,创了一套剑法。”
“就是指暮天?”杜霰问。
叶遥点头:“嗯。”
杜霰道:“我小时候不懂剑法的奥秘,只知道埋头练。如今回头看,师尊的指暮天剑法柔中带刚,气贯长虹,竟是我见过的剑法里最好的。用它参加仙考绰绰有余,肯定能选得上。”
叶遥低头一笑。
杜霰问:“所以,你选上了吧?”
叶遥道:“选上了。”
杜霰一顿,迟疑着问:“那……你后来没有去上天庭任职吗?为什么?”
叶遥却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起身指着北方的一片树林,道:“我们再往前走走吧。”
过了合欢树,就是一面长着草野的山丘,不远处一座露出一半身子的楼阁隔着山丘与合欢树遥遥相望。
叶遥道:“我在这几里地间建了四处院子,不大,所以不能叫仙殿或者仙府,只能叫院子了。你看到的便是其中一处,名叫梧桐坠,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杜霰问:“为何叫这个名字?”
“因为我在小院周围种了梧桐树,秋天住在这里,日日都能看到四周都落了梧桐。”叶遥笑道。
终于翻过山丘,梧桐坠小院周围果然种满了梧桐,错落有致,仿佛是不刻意地围着院子长的,只不过眼下仍是夏天,梧桐的叶子茂盛而苍翠,还不到最好看的时候。
小院的样式清逸雅致,有好几处开阔的露台,估计到了秋日,白天能看高旷的天空,夜晚能赏咫尺的银河。
杜霰想了想,道:“那么师尊的另外三处院子,必定也有独特的景色,且师尊分别只在春天、夏天和冬天住那里。”
叶遥微微吃惊:“你怎么知道?”
他曾经花了很长时间和心思建造自己喜欢的亭台楼阁,种了各类相应时节的花草,下天庭没有哪个能像他这么无聊折腾,但杜霰居然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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