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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第1页）

西单牌楼路南，西侧的报子街，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街，街内店铺不少，街东口有同懋增纸行，西边有聚贤堂和同和堂，两家著名饭庄。街里还有些大大小小铺面，这条街，比花草胡同热闹许多。

方家新宅，就在报子街西边，紧邻手帕胡同，这座院子，是座灰墙，灰瓦二进身，中等规模的四合院，比起花草胡同那座府邸，小了许多，方家几十口人住进来，着实显得拥挤，难怪方鸿毅六姨太太苏儿，整天嘟噜着小嘴不高兴。

方鸿毅虽然死了，可这家还没散，按照规矩老辈住正房，方和通把方鸿毅的五房太太们，都安排到后跨院的西屋北房里，六太太和七太太年纪小，房子少，就给安排到东厢房和几位丫头婆子挨着身，七太太是穷苦人家孩子，叫玉珠，平时就言少语疏，有得住就齐活，没哪多讲究。

六太太是苏州人，原本是玉花楼的名牌，共和二年，被方鸿毅从玉花楼，用一千块大洋赎了身，进方家那年，才十七，方鸿毅给她起名，叫苏儿。

苏儿十六那年进了玉花楼，凭着俊俏的模样，又会几段苏州评弹，很快就成为玉花楼红人。老鸨长了个心眼，没让这孩子破身，一是年纪尚小，二是要等寻着个好主儿，给这孩子开个好价码。

那年，督统方鸿毅一踏上玉花楼的楼梯，就瞧见苏儿在楼上唱评弹，一招一式，拂袖娇柔，朱唇，玉齿，口吐芬芳一般，迷得方鸿毅心旌摇荡，在软不拉塌大清朝，最后一年，督统可是位有权有势的角，方鸿毅在那呆若木鸡般，听了会曲，就跟大茶壶说：要点苏儿的牌子。

“这可不行，这孩子只唱曲，不出牌子。”

方鸿毅虽然是一介武夫，可也是留过东洋的洋学生，他把大茶壶提溜到一边，问究竟？噢，还是个雏，稀罕人，清楚了缘由，他叫来了老鸨子，要给苏儿赎身，老鸨子开口就是两千大洋，旁边的王队长，把手枪顶在老鸨脑袋上，吓得老鸨子赶紧改口说：一千！

当天晚上，方鸿毅就给苏儿开了苞，誓：从此再也不去逛花楼，寻粉蝶了。

苏儿在方家三年，这娘儿们，被方鸿毅宠得没了个样，处处拔尖，逞个强。后来方鸿毅又娶了玉珠，可玉珠是穷人家的孩子，有口吃有的喝，就知足，没那工夫和苏儿挣高低。

天刚擦黑，报子街东口，洋车拉着励汝燕进了街口，拉车的打听了几位街边乘凉的主儿，也没听说，有位姓方的住家儿？洋车快跑到手帕胡同，才打听到，不久前，有户人家搬来，就住在巷子末尾。

拉车的找到了大门，大门关得严严实实，拉车的放下车把，上去拍了门，里面出来位摇着蒲扇的老妈子，一打听住家确实姓方。

励汝燕再一问：“是不是方和通的家？”

老妈子客气了许多：“没错，你是哪位？”

励汝燕没搭理她，下车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结了车钱，就想往里面进。

被老妈子伸手拦住：“这位先生，你得跟我报个名，我去给你通禀一声。”

励汝燕琢磨，这怎么话说的，和通家这是怎么啦，闭门不过啦？“励汝燕，和通的朋友。”

励汝燕是江浙人，说话乡音重，老妈子没听明白，念叨了一遍也没记住又问：“先生您这名挺绕嘴，您是？”

“励汝燕，您就跟和通怎么念叨，他知道我是谁。”

“噢……老妈子又一回手，把大门关上了。

励汝燕心里犯嘀咕：这家人，怎么跟防贼似的过日子？

片刻门又开了，方和通和茨威格尔迎接出门，方和通抱住励汝燕一番亲热：“翼之兄，对不起，挡您在门外，实在抱歉。”

三人穿门入院，过了二道门，励汝燕瞧院子里坐着十来口人，在乘凉。

励汝燕知道方和通的父亲是国民政府要员，家境殷实，可眼前这情景，倒令人匪夷所思，这家里，咋跟准备出逃难民似的？

方和通瞧出来，励汝燕的疑惑：“翼之兄，家中遭遇横祸，父亲大人遭人陷害，三月前过世了。”

励汝燕恍然大悟：“噢！四月在刑部大狱，不明不白去世的方大人，就是令堂大人？”

方和通点点头：“正是。”

励汝燕说：“这事情，我在报上看到，军内也多有传闻。”

方和通请励汝燕进了正堂：“翼之兄，院内多是先父内眷，有些话是不方便说。”

方和安闻讯而来，方和通拉住和安介绍给励汝燕：“小弟和安，现于燕京大学读书。”

励汝燕听这名字，很吃惊：“这名字我听到过，北京城里闻名遐迩的方公子，方和安！励汝燕拉着和安的手，对方和通说：弘仪兄，你这方家，可是卧虎藏龙之地啊。”

四人围坐一起，侃侃而谈。从方家的近况，谈到北京城这几月的变化，从民国新政，到南方兵柬。

茨威格尔虽然对他们谈话大多听不太懂，但从三人的热情可以看出，他们谈得很投缘。

励汝燕问方和通：“弘仪兄，既然不打算回德国了，那还是在国内安顿下来吧？”

方和通说：“是的，欧战打了两年，战争形势尚不明朗。现在方家这般状况，恐怕是不能回去啦。”

“是啊弘仪兄，方家这般境地，也确实需要有主事之人，如果弘仪兄留下来搞航空，可是人才难得，中国航空事业，尚刚起步，国内粗通航空不过几十人，懂飞行更不过三五人。前日见到弘仪兄后，我就跟国民航空局，讲了你的情况，他们对你十分感兴趣，我们商量好，希望你来我们这里，噢！茨威格尔小姐，我们也希望能来，我们的飞行资料，都是西语，我们需要懂行的翻译，我们相信，你们是有这样能力的人。”

方和通笑了笑，看了看茨威格尔似懂非懂的目光，他用德语，把刚才励汝燕的话，重复了一遍，茨威格尔非常高兴：“yes！yes！”

励汝燕问：“弘仪兄，我不知该问不该问？”

此时方和通一脸严肃：“翼之兄尽管讲来。”

励汝燕看了方和安一眼说：“家府，大门紧闭，是不是和方大帅去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