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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办完,分宾主坐定。张万强才问“足下接旨迟疑不定,是怎么了,”魏宋亭笑道“皇上召见太医乃是常事,如由我去,岂不令人生疑。”张万强笑道“足下也是过虑。皇上因没记清胡某姓名,若认错了人,便要闹笑话了。自然是我与足下同去的了。”
和亭刚要叫人看茶,张万强却已起身说道“不用了,只怕耽搁了正事,上头要着急的,咱们走吧。”说完,两人出门上马竟自去了。
刚才和亭接旨时,屋里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见他俩去了,穆子煦疑惑不解他说“哎,皇上不是好好儿的,一刻功夫不到,怎地就‘冒了风寒’呢?”
明珠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这要怪你们几个引出个‘沾衣十八跌’,大约是跌出来的病。”
一句话正说到众人的心病上,都觉得没趣。史龙彪见大家尴尬,便道“胡宫山这人能行,早年在丰台我们印证过武功,虎臣还是从我这儿知道的呢!”
明珠没有武功,心眼子却比众人都多。他默坐片刻又道“列位今日不吃败仗,就不会有这事儿!不然为什么魏大哥答应得那么不爽决呢,”
这话几个人听了都不受用。郝老四便有心撩拨,笑问“这话我便不明白了,方才魏大哥不是对那个没胡子家伙说过了么?”
在坐的除了明珠都留有胡子。明珠见他装憨骂自己,只是摇头“那只是说得出的东西,只怕还有难说的东西在内里呢——你们不知我的这位表台,要论心思细密,咱们谁也没法比”
郝老四笑道“依你这二诸葛看,是个什么意思呐,”
明珠对他的揶揄似乎并不在意,摇着扇子踱了几步,真地摆出仙风道骨的架势。犟驴于听他寒碜自己弟兄,本就窝火;又见他这样子越腻味,忍着气听明珠继续说道“皇上意思挑明了未必有好处。不过据我看,养咱们几个是要干大事的。现在眼看不成,能不着急么?”
“你说我们窝囊?”犟驴子到底忍不住了,“你有多少能耐,我看也只是摇尾巴的本事!”
“反正我一没脸朝天,二没嘴啃地,”明珠仍旧嬉皮笑脸,“比起你老史,要算体面了!”
“你配和我比,你来你来!”犟驴子气得嘴唇乌青,一捋袖子要动手,却被穆子煦一把拉住。
“君子动口不动手!”明珠面不改色,指着史龙彪笑道,“你们要是能比下了史老伯,我明珠便服你们是真名士!不是我浪言,魏大哥不在,你们一起上,未必能捞一招半式便宜呢?”
“嚯!这么厉害?要是我们赢了呢?”
“明珠甘认你说的‘摇尾巴货’,若是败了呢,”
“我们拜他为师!”
史龙彪见他们抬扛,以为年轻人口角,只微笑不语,不料竟扯到自己身上,忙摇手笑道“这是怎么说,你们说疯话,拉上老朽做甚么?”
明珠一把拉过穆子煦道“这位仁兄是个忠厚人,不像有些人,一百只麻雀炒一碟儿——全是嘴。”他哈哈一笑又把话抹平了道,“兄弟口角,手心手背都是肉,屁股烂了也觉疼,你们几个就玩玩儿,好教人知道喇叭是铜、锅是铁嘛!”
他一顿夹七夹八、不凉不酸的话,似褒似贬似挖苦又似激将,说得连穆子煦也无法应付。良久,他才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明珠说到这份儿上,咱们就和老英雄比试几下,权当练功夫呗!”
“将军”将到这一步,史龙彪也是无可奈何,干笑一声道“在下本不欲为人师,不过几位老弟如此爽快,倒合了我的胃口。少年人掌下留情!”说完一个移星换位,不知用的什么身法,已至厅堂中央,金鸡独立,门户一架说道“进招吧!”
犟驴子五指并成刀形,运力使了一个刀劈华山的架势向史龙彪的腰路横砍过来,掌锋凌厉,一开始便是杀手。堂中人无不暗惊,明珠也是一怔方才在皇宫中他如此不济,怎地一眨眼的功夫竞判若两人,他却不知,关外大力擒拿手法与和拜的太极柔拳渊源截然不同。再加上犟驴子等人并不知文奇长昌要他们和和拜比试的真意,心里存了怯意,此时对付史龙彪,他就不那么客气了。
史龙彪见犟驴子掌势凶猛,屹立不动,将右手运力一格,早格过一边去。犟驴子错开身子一闪将左掌顺势击向史龙彪后背,只听“噗”地一声,竟如击在草囊之上。不禁一愣,急忙向后跃了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史龙彪不语。穆子煦、郝老四见兄弟绝无取胜可能,将手一拱道“我们兄弟三人共陪老先生玩阮。”
史龙彪微笑点头。三个人遂互相使个眼色,忽然大喝一声,双掌如雪花翻飞般舞动着,迅攻了过来将近身进,却忽然一齐收掌变招,双脚腾空,用头部中右三面猛向史龙彪胸肋间撞去。这是三兄弟一齐练就的绝招。当年关东四杰之一的东太岁就是这么被他们撞得吐血而死的。旁观众人惊呼之间,史龙彪突然收势站定,三个人头直触到他的两肋和前胸,竟出金石之声!只一瞬间,史龙彪突然招,双手齐举从右到左猛地一扫,三位好汉顿时趴倒在他脚前。
史龙彪连忙上前搀扶“三位老侄休怪。老汉失手了。”
穆于煦等三人,翻身爬起,跪在地上就磕头“史老伯,难得我兄弟有缘,请老伯收下我们做个徒弟吧。”
“哎——使不得,使不得,拜师之事,小老儿实不敢当。”
“老伯,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了。”
明珠在一旁又敲上边鼓了“哈——怎么样,不是我巧施激将法,你们几位有这份福。史老伯,您老也别客气,就收下他们几个吧。”
史龙彪只好点头答应。穆子煦、犟驴子和郝老四,又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算是行了拜师礼。
明珠忙令人出去治办宴席,又向史龙彪说“哎,史老伯,当年,您在西河沿卖艺时,鉴梅姑娘坐麻饼的功夫,叫什么名字。”
“啊——那也是借加打力的内气功。她的功力和你们几位差不多,防身有余,攻敌不足,要说到内功精湛,京城内恐怕就数胡宫山了。这个人,神秘莫测,我也弄不准他的来路,不知他肯不肯为皇上效力。
张万强带着胡宫山走在前头,和亭紧紧跟着,直向养心殿而去。望着胡宫山的背影,和亭不住地犯疑这个面黄饥瘦的矮个子,长相十分猥琐,三角眼里却放射出贼亮的光,难道他真有那么大本事吗?为什么史龙彪那样极力夸赞他呢?
这次文奇长昌召见胡宫山,原是他意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连查问底细都来不及。日前听史龙彪的口气,这胡宫山原是终南山的道士,他怎么会出山还俗,而且托了内廷黄总管时路子进了大医院,就没人知道了?黄总管可是与平西王有渊源啊……联想当初史龙彪进京的宗旨,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见胡宫山已跟着张万强进了殿,也来不及多想,便急步跟了进去。
因为圣旨是下给和亭的,照例还是和亭回话缴旨。和亭便上前请了个安道“太医院胡宫山奉诏来到!”
文奇长昌头半躺在榻上,头上勒着一条黄绢带子,看了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瘦矮个子,说道“你就是胡宫山?”
“是,”胡宫山叩头锋道。臣胡宫山奉旨诊视圣疾。”声音不大,中气却极为充沛。
文奇长昌点头道“朕冒了点风寒,也不用看脉,开一剂方子疏散疏散便会好的。”
胡宫山抬头注视了一下文奇长昌,说道“臣斗胆请诊圣脉,不然,断断不敢行广方法。
文奇长昌见他坚持、只好伸手搭在一个黄袱小枕上,胡宫山膝行近前,情思静虑,闭眼先叩了左腕,又请过右脉摸过了,才跪着退下,伏地叩头道“据臣拙见,皇上此症并非风寒所致,乃是郁气中滞,神不得通。不通则疼,主目眩头胀,颇似着了风寒,其实不然。”
“既如此,”文奇长昌笑道,“下去拟方子来。”
那胡宫山叩头道“皇上此症不须用药。臣有小术一试,如其无效,再行方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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