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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来的时候关门了吗?
冬凌下意识回过头,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岳华浓。
这一刻冬凌突然明白了死者是谁。或者说他突然想起了死者是谁。
这不能怪他。五年时间不算太长,不足以使一个人的长相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生死之间的距离却足够让任何曾经活着的东西面目全非。他记得的原本就不是五官或者身形,是瘦削手指紧握的触感,或者鹰隼般锋利的目光。而这些显然都不会留在一具干瘪的皮囊之中。
太晚了。一个人已经冲过来,朝他脸上就是一拳。冬凌下意识地一偏头,居然躲过了这一下,或许岳华浓教他的那堆套路真有些效果。那人出拳时带着一闪而逝的寒光,他还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左腹就挨了重重的一击。冬凌脑袋撞在床柱上,弯腰蜷成了一团,过于剧烈的疼痛使他当场昏厥。残烛般行将熄灭的视野里他看到岳华浓似乎在笑。他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靳远之终于想起来要拔剑。剑还是方便。拳拳到肉的快乐当然也雅俗共赏,但这三尺青锋是一段堪称安全的余地,使杀人者也好,被杀者也好,都无需碰到对方一片衣角。他只要轻轻一抖手腕,剑尖就可居高临下送入少年的喉头。
但是这最后的一寸距离却无法消灭。靳远之转过头,惊异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何其繁。何其繁仍很平静,只是面色有些苍白,但他一向也不很红润;按住靳远之剑柄的手稳定而有力,仿佛无论倒在一旁的死者,还是这个委顿在地的犯人,都跟他关系不大。
他们身后,岳华浓和指月堂年纪最大的弟子喻兰曦也走了过来。喻兰曦蹲下身试探何壁的鼻息,他摇了摇头。“师尊已经过世了。”
靳远之放声大哭。喻兰曦一声长叹。岳华浓静静合上死者的眼睛,何其繁艰难地把剧烈挣扎的靳远之按住。靳远之块头不大,但是非常结实,膂力在整个指月堂都数一数二,何其繁感觉自己在跟一头发狂的牛搏斗。也就仗着他是堂主的独子,是大师兄,不然靳远之很有可能也给他来上一拳。
靳远之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师兄,你放手,我要杀了这小子!”
何其繁拼尽全力:“不放。”
靳远之吼道:“师尊猝然过世,师兄难道一点不伤心?也不想报仇?”
虽然指月堂绝大多数弟子都只将何其繁看做一个无害而无用的摆设,但靳远之出于某些被牢牢灌输的原则确实很尊敬何其繁。但这时候就连他也要怀疑这尊敬毫无必要,亲爹惨死于面前还能不动声色,难道不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畜生?
何其繁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弄清楚此人和堂主有什么仇怨。若真是他所杀,我自当亲手为父亲报仇。”
岳华浓走上前,将靳远之从何其繁身上撕开,轻轻拍了拍何其繁的肩膀,指着少年低垂的头颅。
“师兄不记得他是谁了吗?”
他这句很像质问,似乎在责备何其繁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何其繁蹲下身,仔细打量少年的面容。他仍旧想不起名字,但他确实见过这张脸,更稚嫩,更圆润,更美丽的……他压下胃里沉滓泛起般的翻搅之感,恍然道:“是他。”
靳远之拍了一下手。“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这小子。师尊好意收留他,他却用小刀划伤了师尊。恩将仇报的东西,没想到这次竟让他得逞了!”
他急切地看向何其繁,右手一阵乱挥,明示他的婆婆妈妈站不住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以慢慢追究,一拳打死凶手送去给师尊黄泉作伴,是当下最为迫切之事。但何其繁又摇了摇头。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想象过他固执起来是如此不可理喻。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其繁始终很固执,但在这个时候发作,就不由教人觉得他的——讲好听一点是不谙世事,难听一点是冷血无情——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我还是想问个清楚。”他说。
三人面面相觑。
“师兄的想法,我等自然遵从。”岳华浓说,微微鞠了一躬,几乎不再掩盖话中的讽刺之意。“喻师弟,靳师弟,劳烦二位去一趟凶肆,置办必需的用具。”
“再叫一位大夫。”何其繁补充。
“大夫就不必了。”
他们都回过头看着门口的女子。惜芳菲款款地走进来,这其中有人见过她,有人只是听过她的名字,但他们此刻都猜出了她的身份。众人一起向主人行礼,情不自禁地在记忆里翻掘一些隐约的传闻,揣测她面对何壁的死亡会有怎样的表现,但惜芳菲在走到离尸体几步远的时候就停住了步子,用一条手绢掩住了嘴。
“我来迟了。”她说,语调平静而悲凉。这反应不管怎么说,至少比何其繁得体得多,尤其何其繁在面对她时,甚至无师自通地发挥出比平时更出色的社交才能。“我们几个擅自前来打扰,还望夫人恕罪。”
惜芳菲道:“不必客气。我今日恰好有事出门,堂主之前跟我打过招呼,将敝处借他一用,似乎是与人有约。只是却不知道他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喻兰曦也说:“师尊今天突然说要进城,我还问他要不要派人跟随。他说不用,只是见一个老朋友。师尊近日右手麻痹之症加剧,我不放心,才和靳师弟暗中随行。到这里一看,原来是惜夫人家,我便放心了,就和靳师弟在外等候。正等得不耐烦,恰巧碰上两位师兄过来,问清缘故,开玩笑说何不到她家中讨一杯茶吃?这才腆着脸皮叨扰,是夫人的园丁开了门,将我们领到师尊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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