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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泌昌、何茂才以及在座的浙江官员都愣住了。
海瑞和王用汲对换了一个兴奋的目光,接着把目光都望向了高翰文,有赞赏,更多的是支持。
高翰文这时却不看他们,对郑泌昌郑重说道:“因此,属下认为,这个议案要请中丞大人和诸位大人重议定!”说到这里他坐了下去。
大堂里一片沉寂。
郑泌昌着实没有想到这个高翰文一上来居然会如此高谈宏论,公然跟自己,其实也就是跟浙江的官场叫板。这样的事本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可偏偏“以改兼赈”的方略是此人向朝廷提出的,如何阐释他说了还真算。况且此人又是小老举荐的,何以竟会如此,小老又并没有跟自己有明白交待。一时想不明白,只好慢慢把目光望向了何茂才,何茂才也把目光望向了他。两人的目光中都是惊疑。
其实严世蕃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派高翰文来到浙江,也是和罗龙文鄢懋卿等心腹有一番深谈权衡。浙江官场虽都是自己的人,但这些人在下面久了,积习疲顽,尾大不掉。表面上处处遵从自己的意思办事,可做起来想自己远比想朝廷多。说穿了,只要有银子,爷娘老子都敢卖了。豆腐掉在了灰堆里,不拍不行,拍重了也不行,头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遇到要推行改稻为桑这样的大国策,再加上一场大灾,靠他们还真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想来想去,这才选了高翰文这个既赞成改稻为桑又是理学路子上的人来掺沙子,意思也是让他们不要做得太出格。但高翰文在途中遇到胡宗宪,胡宗宪跟高翰文的一番深谈却是严世蕃等人事先没有料到的。说到底,高翰文一到浙江便这样跟上司较上了劲,是他们事先也没料到的。
虽然没有料到,但现在既出了这个变故,在郑泌昌和何茂才,硬着头皮也得扛住。郑泌昌给了何茂才一个眼神。
何茂才这时也才缓过神来,接过了郑泌昌的眼神,立刻转盯向高翰文:“买田卖田是买主卖主的事,这个高府台也要管吗?”
高翰文:“倘若是公价买卖,官府当然可以不管。”
何茂才:“什么叫公价买卖?”
高翰文:“丰年五十石稻谷一亩,歉年四十石稻谷一亩,淳安和建德遭了灾年,也不能低于三十石稻谷一亩。”
何茂才急了,脱口说道:“如果三十石一亩,在淳安在建德便买不了五十万亩改稻为桑的田,今年三十万匹丝绸还要不要增了!”
高翰文立刻抓住了他的马脚:“我不明白,三十万匹丝绸的桑田为什么一定要压在两个灾县去改!还有那么多没有受灾的县份为什么不能买田去改?”
何茂才:“那些县份要五十石一亩,谁会去买?”
高翰文:“改成桑田,一亩田产丝的收益本就比稻田产粮要多,五十石一亩怎么就不肯买?”
何茂才被他顶住了。
这下都明白了,这个高翰文是断人财路来了!郑泌昌何茂才这些人的脸一下子比死人都难看了。
何茂才哪肯这样就被一个下级把早就谋划好的事情搅了,大声说道:“你可以这样定。但现在官仓的赈灾粮已不了五天了,五天后如果那些买主不愿买田,饿死了人是你顶罪,还是谁顶罪?”
高翰文:“谁的罪,到时候朝廷自有公论!”
“放肆!”何茂才被顶得有些扛不住了,一掌拍在案上,站了起来,转望郑泌昌,“中丞大人,一个知府如此目无上宪,搅乱纲常,我大明朝有律例在。你参不参他!”
高翰文:“不用参,你们现在就可以免我的职。”
这一句不但把何茂才又顶住了,把郑泌昌也顶住了。
“还有我。”海瑞这时也倏地站了起来,“请你们把我的职也免了。”
王用汲也慢慢站了起来:“照这个议案卑职也难以施行。请中丞一并将卑职也免了。”
这是开什么会?吏部派来的两级三个官员刚到任都要求免职,郑泌昌就有这个权力也没这个胆子。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郑泌昌,郑泌昌慢慢站了起来。
郑泌昌:“既是议案,当然可以再议。高府台还有两个知县,事情要靠他们去做,他们自然要能够做得下去。可你们是来乍到,浙江许多情形尚不知情。比方说要改多少亩田才能完成织造局今年卖往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现在漕运的粮市上能运来多少粮?那些丝绸大户到底又能拿出多少钱来买粮?这些都是难题。这样吧,高府台和两个知县明天都了解一下详情。后天上午我们再议。”
“那就散了吧!”何茂才心情早已灰恶得不行,也不等别人说什么,手一挥,第一个离开了案前,向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郑泌昌和何茂才心急火燎地赶到了沈一石的客厅。听到沈一石不在,何茂才的火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去找!腿跑断了也得把他找着!”何茂才站在沈一石的客厅中大声嚷着,“告诉你们老板,弄得不好就准备三十石稻谷买一亩田吧!”
沈一石的那个管事却仍然垂手站在那里:“回何大人,小人们可以去找,可这么晚了,我们老爷也没说去哪里,万一一时片刻找不到,大人们又在这里等着……”
郑泌昌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接言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快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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