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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猜到起身时会很艰难,幸亏身边有人搀扶,等到站直了身子才发觉更难,膝盖好像不会打弯,僵得动弹不得,小腿上一阵阵的生疼,原本还仗着自己年轻,以为不妨事,这下只能半靠在林升身上,对他歉然道,“对不住阿升,要靠你扶我回去了。”
林升心疼得无以复加,闷声哽咽着,“咱们不走回去,您上去坐着,让他们抬您回去就是了。”
容与摆首,空气太冷冽,连呼吸都牵扯出疼痛,“你费心了,但是我坐不上去的,总归还得走回去。”
林升闻言,不解的看着他,但是很快无需容与回答,他便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眼见着乾清门上涌进一群内侍,正是邓妥带着一众报本宫的人逶迤而来,身侧还跟着略显藏头缩尾的孙传喜。
看见容与主仆,邓妥猛吸了一口气,抚膝长长哀叹,“哎呦,厂公没事罢?您看这话儿怎么说的,谁知道昨夜儿里雪那么大,竟是下个不停呐。可难为您了,这会子觉得怎么样?可还能走,要不我搀您能回去?”
见他作势要上前来扶容与,林升自是拦在头里,侧过身子挡住他,撇嘴道,“不敢生受您老人家,小的扶大人回去就得了。”
“说得是呢,还是阿升懂事。”传喜讷讷笑着,未免有几分难堪,扭头喝命跟着前来的人,“都干站着干嘛呢?不知道过来搭把手扶着厂公,一群没眼色的东西。”
他回首之际,仿佛才注意到那副肩舆,顿时面露为难之情,“这,这怕不成罢?厂公,按规矩,您这是受罚不是受伤,为表有悔过之意,好歹也得自己走回去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容与尚未说话,林升带着冲天怒意不耐道,“罚也罚了,大人认也认了,这罚里头只有跪,可没规定罚过之后用什么方式回去。您用得着这么火急火燎,大清早儿就赶来监视么?哼,还说是起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呢,若不是,这会子还不知怎么踩乎人!”
孙传喜本来心里有鬼,被他抢白得一阵无语,半晌伸着指头点着他,满脸恼羞成怒,“阿升这口齿是越来越伶俐了啊,小心着点吧,看早晚坏事儿在这张嘴上!我用得着监视么?我是奉殿下之命来看看……自然,我也是关心厂公的。”他瞥一眼老神在在的邓妥,咬着槽牙说,“这该怎么回去,并不是我的意思,厂公您一向是明白人,不会让我为难罢?”
容与在一旁慢慢活动双腿,听他问话,点点头道,“我不让你为难,路不算远,我能自己走回去。”
传喜神色稍霁,又趋步向前靠近些,像是要表达某种关切。见林升立即又挡在身前,容与拉住他,淡淡道,“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旁人,请问此刻,我可以走了么?”
传喜一窒,舔着唇十足尴尬的颔首,“当然,当然,您好好养着些,过会子我就叫太医来给您瞧瞧去。”
没再理会他,容与只专注让自己走得没那么艰难,刚迈出去几步,传喜忽然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容与,你……你不会怪我罢?你知道的,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沉默须臾,被问话的人没回首,不过哼笑一声,点了下头。
从殿前到乾清门上的距离委实不远,可也从没像现在这样走得艰难,好不容易挨到房中,甫一坐到床上,容与简直长舒一口气,原来这点路,已让人走得额头冒汗。
屋子里的人忙成一团,林升指挥人打滚热的水,一面取巾帕,又吩咐了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蘸湿热巾子,他轻轻卷起容与的裤脚,露出被一整片淤青覆盖的肿胀膝头。才看了一眼,他倒吸一口气,抬眼时双眸沁满泪花。
容与拍了拍他的头,作轻松一笑,“不碍事,过些日子就好了。”
林升拼命抿着嘴,下颌犹自抖个不停,良久挤出一抹凄楚的笑,自去展开帕子覆在容与双膝上。
一会儿功夫,被他派去传御医的内侍折返回来,“太医院这会一个人都没有,问了值守的人,说是太子殿下晨起不舒服,把所有太医都叫去报本宫请脉伺候了。”
林升登时大怒,抑制不住将手中帕子重重一抽,铜盆铜架应声倾覆,冒着热气的水流淌蔓延一地。
“太欺负人了!他还没坐上那个位子呢就这么整人,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
他显然气到口不择言,容与挥手命所有人退去,方温言道,“无妨,这点小事原就不用麻烦太医。我这会儿只觉得胀得难受,你把那帕子给我敷上好不好?”
忍不住闷声嗟叹,林升复又重新打了水,换上干净巾帕。温热厚重的棉布贴在膝头,霎时令人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太口没遮拦了,当着那么多人这样说话,传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到底是被我宠坏了。”容与轻轻摇头,用和缓的语气对他说。
林升轻嗤一声,毫无惧色,“我不怕,大不了他杀了我!反正日后他登了基,咱们绝没好日子过。我就不服气,同样都是万岁爷的孩子,怎么他和吴王能差得天上地下那么远!就他这恶毒劲儿,倒和那废后如出一辙。”
“大人,您日后……到底什么打算?”发泄过后,他缓过些气色,试探着问,“我是说,若是万岁爷百年之后,他做了皇帝,您这处境……您真能一直忍得下去?”
容与摇头,“不能,我忍不了。”
林升眼睛一亮,“可他若是不肯放过您呢?您可是想到什么办法教训他了?”
那是后话了,容与不欲让更多人知道,避重就轻回答,“那也无妨,届时我已老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把你安顿好。”
林升呆了一呆,猛地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别,您别这么说,我听着难受……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您。”沉默有时,他再仰头,露出灿然一笑,“反正我呢,早就被您宠坏了,不能白享好处嘛,若是有罪我陪您一道受着也就是了。”
相视笑出来,这话倒显得比敷在腿上的帕子更有温度,暖融融的直指人心。
此后一段时光,林升几乎连床都不许他下,容与索性每日裹着被子倚墙而坐,当真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闲来无事,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问题尚不明确,想要问林升时,却总被他插科打诨地混过去。终于一日,容与忍不住,拉住他正色道,“我的事,你是不是已发折子告知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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