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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说,他有一对是人的爹娘,大哥恐怕会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人是狼。毕竟他在这方面的脑子,有时候真不太好使。
可是如果真的不想要爹娘,他那天怎么会用那么伤心的语气问父亲能不能做他的爹爹呢?
“去见见嘛,从不熟到熟,都是要时间的。你跟我们当初,不也不熟?现在辛家就是你的家。”
狼奴一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思绪成了一团乱线,理也理不清,剪也剪不断。
如果他们真是他的爹娘,他有了爹娘……他是不是就可以娶殿下了?
可他怎么能认不认识的人做爹娘呢?狼奴知道这问题在旁人眼里好傻,他们都说,生了他的人才是他的亲生爹娘。但狼奴并不这么想,他心里唯一的娘是狼王母亲,然后是年嬷嬷,还有师娘……她们都对他好,一个喂养他活下来、教他在北地生存的本事,一个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护,一个像人间的母亲一样关爱他。
他和别的小狼不一样,但是狼王母亲没丢了他;他当初那么脏,殿下都嫌弃,可年嬷嬷不会,她给他洗脸、教他做饭、跟他说话;他只是个被殿下丢给师父的小奴隶,但师娘会把他当辛鞍那样教养……
狼奴不想要认旁人做娘。他唯一能认定的爹,也只有师父。虽然师父不可能做他的爹,但他们都说师者如父啊。
狼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辛鞍看他这样,带着马儿踱到他身边,拿了他手里装葡萄的篮子,拍拍他的背:“走吧哥,再晒下去葡萄都要蔫巴完了。”
狼奴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定国公府去。
下了马,还未进门,一阵一阵的哭诉声就从院子里传出来了。狼奴手扶在墙壁上,辛鞍拉拉他:“我陪着你呢哥。”
狼奴抱着木奴进了门。
庑廊下立着一群人,有小厮有婢女,师娘和师奶、师公、辛鞣都在,他们围着中间两团模糊的身影。察觉到他们从这过来了,人都往旁边散开,里头那两人也拨开人往外看。
确如辛鞍所言,他们眉眼很浓,皮肤黑,脸颊有两团红,还有很多淡色的点子。穿的衣服样式和这边不一样,有点杂乱,这么热的天,襟口袖口竟还裹着绒边。那绒边看着不像丝线制的。他们哭得厉害,特别是那个女人,一看到他便捶胸顿足地想扑过来,混在哭喊声里的话音听着也和他从小学的不一样,他有点听不明白。
众人忙去拉住他们,教他们情绪稳定些。狼奴被他们抓了手臂,听到他们激动地喊:“孩子!咱的孩子……”
辛夫人过来拍拍他的背:“鞘儿别怕,来,咱们到屋里说话。他们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
狼奴跨过门槛立到堂中,那两人经过好一顿安抚,终于平静些了,含着泪眼看他。坐在女人身旁的男人眼眶通红,但比女人隐忍很多,吸吸鼻子拿手掌揩了揩脸后,咳声清嗓:“乖,乖宝啊……”
才说了几个字,见少年歪着头望着他们不说话,男人声音抖了,捂着脸偏过头,肩膀一震一震的,本就红的脸更红了,额角青筋绷凸着。
老定国侯安慰道:“孩子在这儿呢跑不了!都冷静啊,都冷静。”
他眯眯眼睛看向狼奴,招招手:“不来和他们说说话?庆来镇多偏多冷的地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他们夫妻俩还守在那。看你年纪和辛鞍差不多,成安三四年间,那儿丢了孩子的一共两户人家,另外一户也找着了,现在住太原府,可他们说丢的是个女孩儿,最后在半山腰上找到的尸骸。原本不放心,又扩到成安一年到成安五年里去搜,排查出了两三户,这两三户里有的不知搬去了哪,有的也说早被野狼野狗吃得只剩骨头了。就他们符合。哎呀,那几年边关乱啊……”
“是,是乱,日子本来就难过,鞑靼还往这儿打,眼看着他们从那边村打到这边村,抢了粮、夺了女人、杀了男人,孩子都掳去给他娘的那群狗货做奴隶。咱百姓心里苦啊!本来……哎,本来这日子凑活着不是不能过,咱孩子又夜里叫狼叼走了,他娘哭啊,喊啊,叫村里的人帮忙找啊,那时节哪有人敢夜里出去蹿!就零星几个人拿着棍啊刀啊的帮咱找,从这山头翻到那山头,来回找来回找,找一天一夜,没找着,没找着……”
老定国侯要给他拿巾子擦脸,男人受宠若惊地摆手:“不,不敢……”
他拿手背抹抹脸,尽量挤出笑对那垂了眼睛的少年笑笑:“你,你叫辛鞘啊,长这么大了,多高,多漂亮……”
他又偏过了脸,搓搓额头,对那还在抽噎的女人道:“瞧着,瞧着不像咱,他多贵气的孩子。”
狼奴揉着木奴的头脸,沉默很久道:“我是狼养活的,狼没有吃我。”
“是,是,我们知道!”女人不住地拿眼睛打量他,哽咽着道,“真真是老刘家修了八辈子福换来的!三代单传的孩儿。”
一直没说话的老侯夫人上前道:“其实依我看,大家都先别太早下定论。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事实就是,你们那孩子要是被狼叼了,那狼基本都是没吃的了才下村子,得手了怎么会留着不吃,自己喂奶养呢?”
“那……”
“辛鞘的身世,其实几年前小恩就在小范围地查,太难查了,再加上一些别的缘故,不太好大张声势地查。那两个猎者说,他们是在离庆来镇还要远千百里路的北地找到的狼群。辛鞘也说,他小时候并未见过人。狼群走动大是不错,它们也不傻,靠近人就更可能遇到猎者。这几年京中兴盛斗兽就不说了,那两年狼皮卖得好,庆来镇有一半人家都猎过吧?不到万不得已,狼群不会下村。你们孩子丢在冬天,狼饿了实在没道理不吃。”
男人和女人听半晌听明白了老侯夫人话里意思,局促地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一直看狼奴,想靠近他,又不太敢靠近的样子。
一直陪在狼奴身边站着的辛鞍探出头:“就是说,他们很可能不是大哥的父母了?那这就把他叫回来干啥啊。”
“只是事情存在疑点,不能确定罢了。他们是我们能查到的最接近的人家。庆来镇已经是离北地最近的地方了,余下几个镇子,要么在那几年之前就基本全搬迁走了,要么就是离北地太远,没什么可能性。”老定国侯叹声气,“倒是想再往更北边去查,但江……”
“咳。”老侯夫人使了个眼色,老定国侯便转了话音,抬袖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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