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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衡倏然抬头,额角一跳,脑子嗡嗡两下。他把这话消化咀嚼了几遍,难以置信动唇,气极反笑似的言语带上笑腔道:“我原以为我已经够心狠手辣了,不曾想比起你来,我倒还算好人了。”
燕徊毫不谦逊,得意笑道:“彼此彼此。”
“所以这趟我来与不来,你都没打算放过我。”燕衡视线如水,“可是高平柳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觉得你做得过分了吗?”
破烂窗户忽地被风吹开,寒风侵入,雨雪纷纷洒了进来。燕衡离窗口近,风一豁进来就直往他脸上打,将额前的头发吹得凌乱。
里面候着的护卫见状就要去关,却被燕徊一个手势打住了。
他背着手,朝着燕衡走去,背对窗户给他挡住,微微弯身笑道:“我只是想王爷少遭罪而已。今夜回去后,皇上对王爷只怕会疑心更重。”
燕衡理了理肩头,抖搂两下戴上帽子,挡住视线后只看得到燕徊的脚。他问道:“尸身呢?”
“我先让人往王都送去了,倒是不必劳烦王爷操心。”燕徊背着手,见他如此不待见自己,便转个身朝向大敞的窗户,准备慢步过去关上风雪。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燕衡沉默片刻起身,终于肯正眼看他了。
燕徊被他的动静拉回来,扭身回看,盯着人看了会儿,想到什么整个人转过来看他。
燕衡神情淡漠道:“本王好心提醒你一句,把你的爪牙收一收,哪天真把自己玩死了。”
“王爷这帽子——”燕徊忽地抬手,只是还没落到实处,一根箭猛地飞出来剎那间从手背贯穿整个掌心。
箭头堪堪停在了燕衡帽子边缘的前两寸堪称精妙绝佳的位置,因为就算那支箭真飞过头了,也伤不着他。
也就这么一瞬间,外面登时骚乱起来,嘈杂声和脚步声四起,想来都纷纷开动去追那个射箭人。
燕衡虚化掉周围的一切,眉头紧锁顺着长箭看向窗户外,原本漆黑的夜被雪映衬得发白,可尽管如此,也教人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知道有人在往外追。
燕徊吃痛,却还能勉强挤出一个笑。他折断里外头尾,紧紧盯着燕衡道:“我这里,随时欢迎王爷。”
“滚吧。”燕衡头也不回,拢紧了衣服就大步跨出门槛。
追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反正破庙外守着的人比起他来时只多不少,也不知道都这些多出来的人先前在哪儿藏着的。
估计是山虎吧,燕衡心想。
他翻身上马,于寒冬月夜奔行。疾风吹得人头疼,他低伏着紧抓缰绳,企图少受点寒风摧残。
他现在头脑乃至四肢都在发麻。一半是被风吹的,一半是心生的。
燕徊把路堵得太死,自己回去后怎么过?总不能真跟燕徊走一道去吧?
高平柳死了,等她的尸身回到王都,燕衢见了,怕要以为就是自己联手燕徊给他来了一出开场戏。
表面或许会得个看护不力的罪名,可和燕徊有关系,这私下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本来燕衢和自己之间就横着一根刺,这下嫌隙更深。
一旦燕衢进一步对自己发难,哪天狠下心来对崔家下手,以后只会活得更身不由己。
倒也是自己疏忽。
燕衡思来想去,脑子里就没停过。他本以为燕徊只是找个由头和自己见上一面,属实没想到他会为了逼自己上贼船把人整死。
越想越头痛,他用着小劲儿锤了捶太阳穴。倏忽间,马背后面猛地一抖,什么东西压了下来,分量不轻。
一双手绕过他围过来,夺过前头缰绳,给他勒了勒马。
方才脑子里想了那么多,燕衡还没来得及抽身回到当下,刚回神抬眼,就见前头雪地里躺着几个显而易见的捕兽夹。
冬日里不好捕猎,猎户为了生存就用这种方式,能捞多少算多少。
“你在想什么?”
谢承阑如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四?”燕衡恍然一瞬,直至侧首真真切切看见谢承阑的脸,才确认了没在做梦,“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你看着客栈?”
“那个叫汪粟的,我已经找借由让崔云璋关起来了。”谢承阑搓着掌心的绳子,答非所问,”有几个可疑行迹的羽林卫,我没敢轻易动,只是让你身边几个贴身手下盯紧了。解霁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没说。”
燕衡似乎并不满意他的答案,侧眼又一遍追问:“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在这儿?”
谢承阑难得有犹豫的神色:“我——”
还没来得及说出后话,燕衡眼角撩到他身后背的长弓,语气蓦地沉下来:“刚刚那箭是你射的?”
“是。”谢承阑身形绷得直,嘴角也紧紧绷着。
“你不知道有多危险?”
谢承阑硬邦邦道:“这种天气和路况,我都很熟悉——”
燕衡再次重复:“我问你知不知道很危险。”
谢承阑不说话。他收回一只手,放到自己膝盖上动了动,指尖在蜷缩几次,才上手扯出燕衡卷了小半在头发里的帽子。
整理完了后又一言不发地缩回手,垂着眼睛还是不说话,像个做了莽撞错事的冒失鬼,等待听训。
帽子阴影把燕衡的整张脸遮住,谢承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猜到他很生气,大概是因为自己违背了他的命令。
燕衡扭回头,背对他一动不动,没再给他一个神色。
燕衡不轻不重地抓了抓马脖子,发泄似的又拍了拍马头,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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