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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向晚问路芝英:“施先生在跳楼之前,有没有提到贾半伦?”
路芝英努力回忆着。
“好像有提到过。施先生不太爱说话,80年腊月他负责设计的体育馆不断出问题,他那段时间特别忙,不停地出差、汇报、开会,他是腊月十八的中午跳的……”
往事不堪回首,只要提及施桐跳楼那一幕,路芝英的情绪便会陷入低落之中,逻辑混乱,声音开始颤抖。
赵向晚及时打断她的悲伤情绪:“对,那天是1981年1月23日。在此之前,施先生是怎么说贾半伦的?”
路芝英说:“是,那应该是跳楼前几天,他送两个京都来的专家上火车,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提到了贾半伦。我记得他当时脸色很难看,连饭都没吃几口,说贾半伦枉为人师,误人子弟。不过因为他经常说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就没有往下问。”
赵向晚皱了皱眉。
路芝英很紧张地看着她:“是不是我不应该不问?是不是这件事情很重要?唉!我真笨,施先生那天明显脸色和往常不一样,我应该多问一问的。”
赵向晚看得出来路芝英是个很没有自信的人,习惯看人脸色,这类人通常拥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一个压抑的家庭。施桐是谦谦君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可能嫁给施桐之后,路芝英才体会到被尊重的幸福吧?投桃报李,所以路芝英才会尽心尽力地抚养施启燕,对她视如己出,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赵向晚将语速放慢,免得引她紧张。路芝英要是一紧张,脑子会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急,并不重要。您再想一想,施先生送专家去火车站的那一天,具体是周几?有谁同行?”
赵向晚的态度让路芝英放松了一些:“我想想,你让我想一想。那天是星期六,施先生是开小车去的,司机小王跟着,京都专家有两个,哦,对了,施先生当时还带了相机,专家说咱们星市的火车站很有特色,要拍照留念。”
星期六?1981年1月17日,那正是翟欣莲坐火车回家的日子!
顾之光的眼睛里绽放出灼灼光芒:“司机小王现在在哪里?”
赵向晚问:“照片呢?”
路芝英站起身:“照片?我去找找。司机小王早就辞职下海,不知道去了哪里。施先生走了之后,我把他拍的所有照片都收拾好,按照时间放在书柜最下面。”
顾之光的心开始狂跳,如果真有照片,那就是极为重要的证据!
“快去快去,您快去找,就找1981年1月17号,腊月一十二那天火车站的照片。”
路芝英被他激动得有些变形的声音惊到,脸色有些发白,半天没有挪窝。
赵向晚柔声道:“路姨,请你帮我们找一找,看有没有那天火车站的合影。不管有没有,都没有关系,你慢慢找。”
路芝英这才醒过神来:“哦,哦,好,你们先坐一下,我去找,这就去找。”
路芝英进了房间,顾之光完全坐不住,站起来围着赵向晚打转转:“太好了,向晚,真是太好了!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如果有照片拍到贾慎独和翟欣莲在火车站,我看他怎么狡辩!”
赵向晚觉得他太沉不住气:“你激动什么?照片一定会拍到贾慎独吗?也许只是偶遇,也许照片上只有施先生和两位专家呢?”
顾之光“啊啊啊”地叫了一阵,哀求道:“向晚,小晚,晚晚,赵小姐,求你说几句好听的行不行?可不可以有点梦想呢?万一呢?万一有呢?咱们跑了这么久,问来问去的,都只是一些碎片式的回忆,根本当不成有力证据。如果真的有照片为证呢?那狗东西就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赵向晚稳得住,不管顾之光怎么发疯都不言不语,低头喝着冰汽水。
过了一阵,路芝英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纸袋,里面放着一迭照片。白色纸袋上印着“红星照像馆”五个字,上面写着胶卷交来的时间,取照片的时间。
顾之光赶紧拿过纸袋,双手有些颤抖:“冲印时间是1981年1月18日,取胶卷的时间是1981年1月25日,25日?”他抬头看向路芝英,23号施先生不是跳楼了吗?
路芝英含泪点头:“是,先生去世之后我整理遗物,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一张取照片的单据。为了留作纪念,我后来去取了相片,保存到现在。”
顾之光赶紧将纸袋里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施桐是建筑设计师,家里有一台从D国带回来的老式胶卷照相机。这一批照片大约二十来张,以会议合照、建筑单体为主。顾之光眼睛尖,一眼就看到星市火车站那漂亮的尖顶,拿出那张照片来仔细查看。
是一张合影,中间两名四十来岁、穿厚厚冬装的男人,应该就是施桐送走的两名专家,表情严肃地站着,他们身后是星市火车站候车大厅,还有拥挤的人群。
顾之光左看右看,什么也没有发现,有些受挫,再扒拉剩下的照片,什么也没有。先前期望值拉得有多满,现在失落感就有多强,顾之光不由得哀嚎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没有啊……”
赵向晚拿过照片来,端详半天之后低呼一声:“顾之光,你来看这个!”
顾之光赶紧凑过来:“哪里,哪里?”
赵向晚指着被专家挡了半边身子的一个路人:“你看这个人,是不是贾慎独?”
只是一个背影,非常非常小,小到只有指甲盖那么点儿。瘦小的一个男人,穿一件格子呢大衣,脖子上围着条深色围巾,手里提着个青灰色手提袋。顾之光盯着看了半天:“是吗?是他吗?”
路芝英拿过来一个放大镜:“给。”
顾之光接过这个玳瑁手柄的放大镜,冰滑的感觉令他愣了一下:“这是?”
路芝英看一眼这个放大镜,眼中满是怀念:“是施先生的旧物,他经常要看图片、考究细节,所以在文物市场买了这个放大镜。”
顾之光拿着放大镜,和赵向晚一起放在照片之上,仔细查看。
“个子矮,这点像。”
“穿着打扮倒是像个文化人,不知道贾慎独有没有这件呢子大衣。”
“这种手提袋好像那个时代蛮多人有,出差必备。”
“只是个背影,难说啊。”
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顾之光有些失落地将放大镜放下,对路芝英说:“哦,对了,有底片吧?”
路芝英说:“有,就在纸袋子里。”
照相馆洗完胶卷之后,一般会将冲印出来的底片一整条放在袋子里。路芝英整理照片的时候,一张一张地把底片剪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小袋子里装起来,显得更加整洁利索。
顾之光取出胶卷底片,一张一张地对着光找,最后把那张火车站的合影拿出来:“我借用一下照片和底片,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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