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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瓒回过神,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岑罪果,说道:“你暂且在此养伤,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也不要随意离开这间屋子,一日三餐会有人送进来,门外会有守卫,想要向外传递消息是万万不可能的。”
岑罪果被他眼中的防备刺痛,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厢房内只剩下岑罪果一个人,静谧得让他有些心慌。
小阿哥还是不相信他,但是岑罪果你在委屈什么呢?你先骗人的不是吗?你以前还那样……你活该啊!
这间厢房是他这辈子住过最好的房间了,只觉得给他这种人住都糟蹋了。那蓬软宣和的锦被真的好舒服,他忍不住将脸埋在被褥中轻轻地蹭了蹭,但心中又开始担心,如果习惯了这种舒适,会不能适应以后离开了侯府,那种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有捧稻草垫一垫就已经是走大运的日子。
自从他六岁没了家之后,只睡过三回床,一次是六年前,一次是前夜新婚,一次是昨夜重伤,来不及细细体会,连梦都不敢做,只怕好梦太美而易碎,更怕醒来后再无梦可窥。
他从床榻间起身,拉开了一个矮柜爬了进去,佝偻着身子将自己蜷成了小小一团。
数日后,魏瓒出发戍边的日子到了,侯府众人去安定门为他饯行。
他身着银色明光铠胄,牵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衬得颀长挺拔的身姿英武不凡。
擂鼓铮铮,旌旗猎猎,魏瓒翻身上马欲随军出发,冯管家一时间老泪纵横,奔前几步高呼道:“侯爷千万要保重。”,魏瓒肩头的焰色披风随风翻飞,他勒住马,旋身回道:“回去吧!”
目光不经意扫到前来送行的人堆里,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自那日从他房中出来之后就再也没去看过他,那人的眉眼隐匿在背光的晨曦中看不真切,只见他几近虔诚地跪下了身,朝他拜了三拜。
“小阿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岑罪果在心中默默祈祷,目送着魏瓒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天地金煌之中。
一年后,魏瓒在一场走马川险隘的突围战中遭遇了敌军的埋伏,他的右腿不慎被弩箭射穿,伤及了筋骨,皇帝特准他从前线折返回家中养伤。
再次入京已是第二年的孟冬了,京都城的坊间依旧人声鼎沸,街道上过往的商贩行人熙熙攘攘。魏瓒没想惊动任何人,低调地从后门下了马车。
不经意间瞥见府邸东南边的胡同,平日用来卸货运送厨余的侧门门槛上坐了个人,那人曲着腿,手里端着个硕大的海碗,一边抻着脑袋看胡同口的几个孩童在跳地上画的格子,一边往嘴里塞着饭菜,吃得嘴上油光水滑,两颊鼓鼓囊囊。
魏瓒皱了皱眉,这人不是岑罪果又是谁!?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
火,想着这厮的日子倒是过得舒坦。
早早等在门口的冯管事迎了上来,魏瓒拄着拐杖,没好气地道:“他在外好歹也算挂着我侯府侧夫人的名头,行为怎可如此无状?”
冯管事应道:“要不要从宫中找个教习嬷嬷来教他规矩?”
魏瓒正要发话,就听见一阵疾驰而至的脚步声,来人边跑边喊道:“侯爷,是侯爷回来了。”
回头就见岑罪果像只点燃的窜天猴儿般,直兀兀地冲了过来,他的小脸儿上净是欣喜之色,跑得几乎要剎不住脚。魏瓒踅身避了避,有些不耐地刚要发难,却看到了这人一双生动的眸子里充斥着激动难耐的神采。眼前之人已经一改一年前重伤时的狼狈颓唐,如今的他,皙白莹润,桃腮朱唇,人也抽条般拔高了寸余,堪堪够到他的下巴,周身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不知道怎地,那股火气就陡然散了,只是淡淡的地说了句:“慢点,别跑。”着月余前傅医师告诉他魏瓒负伤的消息,一颗心不由又悬了起来,嘴里不停地问着他要不要紧?还疼不疼?说着手便就要上去扶他,还没摸到人袖子,就被魏瓒避开了,没理会他,独自借着手杖稳步走进了侯府。
岑罪果像只等待主人许久的小狗,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瓒瞧,眼前人似乎黑了一些,脸上有久经沙场后的风霜,锋利的下颌有些紧绷,隐隐地还透着迈过尸山血雨时沾染的煞气。见到他手中的拐杖,惦记
岑罪果有些尴尬地将小手在衣摆上蹭了蹭,心中的雀跃也停歇了几分,但见到魏瓒似是无碍,悬挂在心头大石终于落下,他长吁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冯管事看着这从小看到大的主子伤了腿,想到这么多年以来魏瓒都是在刀山火海中辗转,有好几次都落入了九死一生的险境,不由心中感慨,眼看眼泪止不住了,正偷偷用手去抹,魏瓒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让您老担心了,家中还倚仗您多费心。”
这舍了主仆隔阂的话十分的暖人心,冯管事托着魏瓒的手道:“您回来老奴便放心了,府中一切都好,侯爷请放心。”
魏瓒微微颔首,瞥了一眼亦步亦趋,缀在身后的小尾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他可有再生事端?”
岑罪果听见在说自己,忙仰起脑袋看着他,冯管事倒也公允:“少君这一年来从未出府走动,倒也算得上安分。”
岑罪果连忙附和着点头,嘴中嘟囔道:“我很乖的。”
魏瓒乜了他一眼:“很乖地坐在门槛上用饭?”
岑罪果呆怔了半晌接不上话,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垂着脑袋有些沮丧。倒是冯管事出言解释了一番,原是府上人手本就紧,每日还要抽空为这位新夫人去送三餐,忙忘了是常有的事,岑罪果住的客房离厨房远,等送到他房中饭菜冷掉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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