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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鼻血从他脸上流下,滴在羊皮阿玛尼上。
旁人都瞪着血,张翰却视而不见:“拉什么闸?”
“总保险指令。杀掉万国宝!”
“然后呢!?”
“不知道死没有。”
“……”
张翰有千万个问题,正不知从何问起,鼓声突然断绝,大葱也滚出了画面。所有人同时停止说话。
大家面面相觑。带着静电的沉默持续了两秒钟,小顾一声尖叫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的工作站最靠门,从那里数过来一排有八个屏幕。大堆黄蚂蚁从她的屏幕上蜂拥而出,分成四路冲到第三个屏幕上,在那里纷纷交头接耳。然后合成两路冲到第六个屏幕上,飞快肢解了一只螃蟹。成团的蚂蚁像一只只黄色小手,托着战利品从第八个屏幕边缘消失。整个流程不超过十秒。
一排操作者都吓得连连后退,撞翻椅子,撞进同事怀中。看不见屏幕的人也都冲过来。
蚁路消失。所有屏幕黑掉,然后一个接一个亮起来。第一屏显示一个大烧杯,装着清澈的蓝色溶液。第二屏,杯中投入了几块碎屑。后面的屏幕上结晶越长越大,到第八屏已经是满杯绚丽的斜方晶体。还是十秒钟。
冯队长打开门就凝固了,烟头在手中一直烧到过滤嘴。
“……硫酸铜?”满脸是血的周克渊竟然头一个醒来。
监控中心的六个安全摄像头闻声齐刷刷转动,全体对准他。镜头在嘶嘶微调,集音孔挡板打开又关上,似乎很急躁。
周克渊吓得立刻矮了半截。其他人纷纷远离他,靠墙屏住呼吸。
张翰如在梦中,听见自己说:“小顾,拿你手机把屏幕拍下来!”
小顾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这没办法,手机存放柜用的是她的指纹锁,所有人的手机都在里面。
她掀开手机柜的屏蔽盖,又是一声尖叫。
柜中的手机瞬间全都亮起来,信息声和振动此起彼伏,就像一群小学生刚冲出班主任的课堂。小顾抓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微信正在跟周克渊的微信疯狂聊天。几秒钟已经聊了十几行,全是连续表情包,没一个字。
等她冲回屏幕之前,第三个序列已经进行过半。这次是海边的一道石砌堤坝,八个屏幕组成广角同时展现。从两三个小缝渗水到堤坝被海浪冲毁,十秒钟。
她完整拍下了最后一个序列。前三个都是快进,这一个却是极端慢放。
夜空浓云之间,闪电从第一屏开始形成。中间六个屏幕上,先钻出一条弯弯扭扭的暗灰色通道,一路不断分叉。连通第八屏之后通道开始剧烈放电,炽白的长蛇越来越亮,直到所有屏幕被白光吞没。
白光熄灭之前,每个人的大脑都被烧成一团浆糊,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
白光熄灭之后,大家才发现监控中心比热带丛林还热闹。手机们还在叽叽喳喳,打印机在重启,碎纸机在干嚎。全栈先前被摄像头吓得坐到桌面扫描仪上,那东西正在扫他的屁股。摄像头不再围观周克渊,各找目标,追着人类一个个看过来。每台工作站都在热烈运行,屏幕上无数窗口一会儿层叠,一会儿拼排。没有图形界面的终端屏幕上全是命令瀑布。
这次首先解除瘫痪的却是小洪——因为他看见房间那一头,顶层防火墙的外向流量指示灯十六个全亮。
“它在偷数据!”
小洪飞奔过去。士可杀不可辱!
没等他碰到电源按钮,一切都停止了。流量灯全部熄灭,机器们全体肃静。刚才那充斥空间、威压一切的存在完全消失,就像从没来过。
每个人都感觉压住胸口的千钧大石飞走了。
每个人都可以发誓:刚才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然而就像自己的呼吸一样真实。
每个人环视四周,都怀疑一屋子机器在彼此使眼色,在掩嘴窃笑。
“mmp……这是人工智能?我咋个觉得是一只野兽进来闻了一转?尿了一圈?”冯队长情急之下,川普都丢掉了。
所有人都听懂了,都使劲点头。不愧是每年去大凉山打猎的老同志,别人找不到这样精准的形容。
冯队长这才对张翰道:“领导同意你,不能断网。人命要紧,假地震总震不死人嘛。”
张翰还没开口,房间另一头就传来小洪的哀鸣:“我们说话已经不算数了。”
他把屏幕扳过来。网络干线地图停止刷新了。最后的定格上八城区通红,郊县也黄得支离破碎。
※※※
监控中心没有窗户,也再无事情可做。张翰带着一群败军上了楼顶天台。
近处的喧哗清晰可闻。院墙外的马路已经堵死,汽车喇叭声歇斯底里,一浪高过一浪。刘馨予高高举起手机。除了信安分局内部无线网,什么信号都没有。她试了几下,内网也连不出去。
张翰看了片刻便抱头蹲下,让天台边缘的栏板遮住自己的罪孽。
不到两分钟,满城灯光开始一片片黑掉。
很快大楼就成了黑暗海洋中的孤岛。四周还亮着的建筑只是零零星星。四川大规模出产页岩气以来,成都自备发电机的建筑并不多。铁幕之下,城市的喧闹似乎更响了。
“赶尽杀绝啊?太欺负人了!”刘馨予快要哭出声来。
周克渊扯出鼻孔里的纸巾,折起来小心放进胸袋,像是一封情书。他看看那边还蹲着的张翰,在唇边竖起手指:“让大帅缓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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