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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云翦笑道：&ldo;我实不擅饮酒，既然诸位有意，过会儿可要留我几分薄面。&rdo;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两队合在一处，浩洁荡荡地奔腾离去。玉城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令官女去将驸马拦下。宫女前去，在晁寅的马前说了什么．又沮丧着脸回来，玉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也不和子虞打招呼，领着宫女就走了。子虞又坐了一会儿才回营帐。帐外站着一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宫女劝她，&ldo;娘娘出去观球了，穆侧妃真要谒见，不如等午后再来。&rdo;穆雪对着那宫女温婉地一笑，&ldo;不妨事，多等片刻更显诚意。&rdo;这样说着，忽然看见宫女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身后，她转身，目光与子虞在空中交汇。子虞对她微笑，没有一丝异色，穆雪忽然感到一阵害怕。&ldo;进来吧。&rdo;子虞说道，步入帐中，却发现穆雪一动不动，回头瞥了她一眼，&ldo;难道你不是来见我？&rdo;穆雪回过神，几步赶了上来，一入帐就跪伏在地，额头贴在地上。子虞恍若未见，在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裙，又饮了半杯茶。秀蝉不欲这样的场景被人瞧见，将宫女遣走，回头又拉了拉子虞的衣袖。她曾经见过穆侧妃一次，那还是在东明寺的时候。那样的经历，让人一生也无法忘怀。有过这样的恩怨，穆氏如今也能做出这样低的姿态。她跪在地上的姿势没有一点犹豫，额发几乎沾上灰尘。秀蝉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善于隐忍的人才会一鸣惊人。子虞放下茶盅，挥挥手，秀蝉自发地离去。&ldo;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跪在这里一言不发？&rdo;子虞淡淡地问。穆雪叩首道：&ldo;妾自知得罪了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rdo;子虞轻轻笑出声，在幽静的帐内回荡，&ldo;穆侧妃，每次你向我低头，等待我的都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这一次，你又想玩什么花样？&rdo;记忆中的子虞决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穆雪忍不住抬头看去。子虞闲适地靠在榻上，穿着广袖的烟紫襦裙，单纯无一丝赘纹，却衬得她肤美如玉，姿容丰泽，烟雨润泽的芍药一般。容颜丝毫未改，只是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了。熟人变得陌生，这样的认知足以让穆雪感到无措，可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说道：&ldo;娘娘，我们原是从南国一起出来，虽然不说亲如姐妹，到底也曾相依相偎。&rdo;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ldo;宫中风波诡谲，那时过得有多艰辛，娘娘心里也很清楚。身份卑微之人，要想脱离宫廷，除了依托贵人，再没有其他方法。我从未想过要阻碍娘娘的前程，不过是无根浮萍，身不由己。&rdo;子虞冷笑了一下。穆雪继续说道：&ldo;当年欣妃娘娘小产，我被卷入其中，能保全性命是皇后兴起的一个念头。为了这个念头，我的余生只能听命行事。&rdo;&ldo;都是陈年旧事。&rdo;子虞打断她，&ldo;其中的机关你留着自己品尝，我不想听，也没什么可听的，推诿过失用的理由不外乎是&lso;身不由己&rso;、&lso;无可奈何&rso;。穆侧妃，直接说你的来由吧，不要拿虚言来搪塞我。&rdo;穆雪僵直了身子，抬头时两眼已含了泪水，&ldo;有些话不说，误会只会越来越深，若代价只是落在我身上，今日绝不会厚颜来见娘娘。可怜的是我的孩子，娘娘是心善之人，就放过他一马吧。&rdo;听到这里，子虞不怒反笑，冷冷道：&ldo;你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rdo;穆雪啜泣道：&ldo;韩夫人最近和我家王妃走得很近，有几次一起赏花饮宴。回来之后常命婢女将韬玉抱走，娘娘，孩子正是认人的时候。&rdo;与子虞有关系的韩夫人，只有殷陵。子虞丝毫不觉得意外。前一段时间，殷陵入宫来还曾对她说：&ldo;真要对付庶子，并非什么难事，晋王妃眼下是没有想明白，郎情妾意都是假，子嗣才是真正能依靠的。&rdo;话里话外都藏着挑唆的意味，子虞默许了。效果与预想相差无几。子虞轻轻摇头，淡然说了一句：&ldo;命妇交际，深宫妇人岂可插手。&rdo;穆雪怔了一下，轻声呢喃道：&ldo;娘娘对我成见太深。&rdo;心里也没有十分失望，进来之前，她已经设想了多种结果，这并不是最差的，她垂下头，陷入了沉默。子虞神色平静地等待。穆雪抬起头，眼圈泛红，神情却平淡，她缓缓开口说：&ldo;娘娘送了一个香囊给韬玉，我有一份礼物想回赠娘娘。&rdo;她从衣襟里拉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绳，上面系着一个长颈玉瓶。子虞几乎已经忘记了玉瓶的样子，可是当它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她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记，刹那间，身子不禁有些发凉。穆雪小心翼翼地拿着玉瓶，拔开塞口，动作轻柔细致，随即就有一缕恬淡的桂花香气飘浮在空气中，将两人包围。子虞深深皱眉，穆雪轻声说道：&ldo;闻多了会有幻觉，只这么片刻没有关系。&rdo;她塞紧瓶口，挥挥衣袖，香气顿时消弭。她将玉瓶放在身前，伏下身体，&ldo;我思来想去，没有什么珍贵的礼物，只有此物，是南国来的，或许能入娘娘的法眼。&rdo;说着，将玉瓶高高举起。子虞问道：&ldo;用过多少了？&rdo;&ldo;只用过半滴。&rdo;子虞心头一紧，立刻猜到那半滴正是用在自己的身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伸手接过，温润的瓶底还带着一点余温，她轻轻地摩挲，心底去有一种挥之难去的寒气。&ldo;那个宫女呢？&rdo;她问。穆雪道：&ldo;那宫女随我出宫后，在王府内犯了偷窃罪，打了几十杖，身体虚弱，没有挨过，死了。&rdo;&ldo;偷盗罪？&rdo;子虞嗤笑，&ldo;就这样没了？&rdo;穆雪默不作声，表情坚定，分毫没有犹疑。子虞没有追问，一个宫女的死亡真相，已经不值得她深究，她想知道，&ldo;有留下配方吗？&rdo;&ldo;没有，&rdo;穆雪答道，表情不知是遗憾，还是可惜，&ldo;就算有，她也不会告诉我了。&rdo;子虞看着她，慢慢浮起微笑，换来穆雪诧异至极的神色。&ldo;离开宫廷的时候，你怎么就选择带走了这个？&rdo;子虞问了疑惑了很久的问题。穆雪微愣，眼眸中晃过一丝回忆，喟双道：&ldo;这并非是我选择的。欣妃娘娘一直怀疑小产是由我动的手脚，命人赏赐我一滴玉瓶中的东西。妾侥幸逃脱，只能带着这个离开。&rdo;子虞很快就在脑中勾画出一个大概，穆雪从宫正司逃脱性命。欣妃并不愿饶她，派了官人使用堇汁，欲除后患。谁知被穆雪看破先机，反而劝说了老宫女，在皇后娘娘指婚后，带着宫女一起去了晋王府。&ldo;穆侧妃有苏秦张仪之才。&rdo;子虞看着她，赞叹了一句。&ldo;不是我有才，只是欣妃娘娘太过轻视身边的宫人，&rdo;穆雪道，&ldo;她们的家人都扣留在南国，孤身随着欣妃来到这里。以亲人为质的忠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再那么牢固。对于一辈子都将在宫廷中度过的人，亲人并没有欣妃想象中那么重要。说服她们，也就不那么艰难。&rdo;子虞以一种玩笑似的口吻说道：&ldo;看来，在欣妃动手之前，你已经发现了这个的存在。&rdo;穆雪看着她手中的玉瓶，轻声说道：&ldo;一个孤苦无靠的宫女，对身边的事物总要多留心几分的。&rdo;子虞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心里由衷地产生了赞叹，能以卑微的宫女身份，做到这一步，绝不是侥幸所能概括。&ldo;娘娘也许在心里看不起我，&rdo;穆雪露出谦恭的笑容，&ldo;可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晋王宽厚，是我仅能攀附的唯一高枝。与娘娘过去种种，也许并非自本心……&rdo;子虞一挥手，截去她后面的话语，不冷不热地说道：&ldo;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不必‐再提起。穆侧妃今时已不同往日，以后做选择时，可要慎重考虑。&rdo;穆雪还想说什么，见子虞蓦然闭上眼，一副送客的姿态，心有不甘，却也是能默然退出。子虞把玩手中的长颈玉瓶，心底浮起一种许久不曾感受的恐惧与渴望。这样的毒药，果然还是放在自己的身边，才能安心。她的营帐中不设香炉，不用熏香，尤忌桂花的香味。可这一霎，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幽淡的，似有似无的类似桂花的香气，弥漫在四周，将她束缚。翻来覆去将玉瓶口检查了几遍，没有发现一丝缝隙。她失望又颓然，最后又感到一种惶然，这一缕香是她的错觉，来源竟是在她的心底。一整天子虞都没有什么精神。晚膳后，御前的宦官来请。子虞婉拒遭：&ldo;告诉陛下，我身体有恙，理应避忌。&rdo;年轻的宦官大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看见于虞的脸色确实苍白，只能悻悻然领命而回。女官们都对于虞的做法感到不安。秀蝉劝道：&ldo;娘娘若真是身体不适，也该召太医来看看。&rdo;这是提醒她，即使皇帝追究，也好有个凭证。子虞笑了笑，&ldo;太晚了，等明日吧。&rdo;她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以为她在恃宠而骄，难以长久。遣退了身边神色各异的宫人，她伏在榻上，任由寂静包裹。&ldo;累。&rdo;她喃喃吐出了一个字。在心底决定放松一个晚上，不比揣测别人的心思，也不用强颜欢笑，明明险些坠马受伤，还要做出宽容大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