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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宽慰地说：&ldo;无论是你还是睿绎，这件事都该弄个明白。&rdo;子虞的心宽了一半。宦官在帐外报，&ldo;陛下，皇后娘娘求见。&rdo;他淡淡地说：&ldo;不见了，让她好好休息。&rdo;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如水，更加让人感觉出其中的不悦。宦官得令走了，不到片刻又回来说：&ldo;陛下，娘娘说，与其让其他人在您面前说事，不如她自己来说清楚，若是您不同意，她就在帐外等到天明。&rdo;子虞心底咯噔一响，侧过脸见他沉着脸，却没有再次驱逐，刚才放下一半的心早已烟消云散，脸上还只能平平淡淡。&ldo;陛下，&rdo;她轻轻开口，&ldo;妾想去探望三殿下。&rdo;他轻抚了一下她的发，温和地说道：&ldo;他还没有醒。&rdo;&ldo;说不定殿下受伤是因妾而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想去看看他是否安好。&rdo;她说。他想了一想，还是答应了，&ldo;御医说要明天才会醒，你就趁现在去看一下吧。&rdo;他召来宦官，子虞走出营帐。皇后果然站在帐外，晚霞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衣袖在风中翻动，仿佛几欲展翅的蝴蝶。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平静的面容上依然带着雍容的表情，看向子虞的眼神，也与坐在交泰宫中一模一样。子虞忽然有些心堵，有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大概是皇后这个称谓所蕴涵的权势力量。她暗吁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离去。击鞠步寿宫外的石榴已经熟了。他循着那条最熟悉的林荫小道而去，转过一片小林，眼前豁然明朗起来。五月时节，繁花盛开，灿若云霞。宫人们对这些树木一向照顾周到，因为这是他母妃最爱的石榴。枝叶碧绿，花开似锦。睿绎恍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花苑里没有人，他只好转身返回。他的母亲坐在大殿上，脸上又是懊悔又是伤心，&ldo;太子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聪明。&rdo;这是她与他单独相处时才会说的话，果然是他的母亲。睿绎笑着上前，她却落了泪，&ldo;可惜你的母亲不及皇后，今日一败，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rdo;他伸手摸向她的脸，想要安慰些什么，他的母亲已经自己擦去了泪水，&ldo;你知道宫中有多少个嫔妃诞下皇子？足有十个，还不包括那些没有机会出生的。可是平安长大的，只有三个皇子。她无法直接对长大的皇子下手，日后若你处境艰难，不妨装疯卖傻，去藩地做个太平亲王。&rdo;他一下就蒙了，这话听起来就觉得不详，似乎在交代后事。他头疼起来，像针扎一样地疼，痛彻心扉，他慌忙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是他的母亲，还是那昙花一现，模模糊糊的美好时光……&ldo;哎！&rdo;睿绎听见一声轻呼，从梦境中骤然醒来。眼前不是他的母亲，而是那个年轻的，住着步寿官的现任主人。她低着头，白皙的脸庞有些过于苍白，看着他的眼神很温和，唇边含着很淡的笑。看着她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何，刚才在梦中的悲伤又翻涌了起来。他闭上眼，不想透露眼中的脆弱。&ldo;殿下？&rdo;子虞见状一慌，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伸手抚向他的额头，她的右手被他突然一抓箍住了手腕，只能左手覆在他的额上，还好，并不是很烫。睿绎感到额上一阵软腻清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清香，不似麝不似兰，幽淡的，令人心旷神怡。他的脑子一直有些昏沉，想了半响，才想起是什么，猛地睁开眼，这一下更是一惊，竟抓着她一只手。他蓦地放开手，却不想牵动另一只手臂的伤处，咝地吸了一口凉气。&ldo;怎么弄成这样，&rdo;子虞看着他，不禁带了怜惜，&ldo;知道马有问题，怎么还犯傻。&rdo;他咳了一声，&ldo;不把戏演好，谁也不会信以为真。&rdo;子虞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原来在宫廷之中，都得如此生活，即使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她压低了声音，&ldo;真把自己弄伤了，得不偿失。&rdo;睿绎笑了笑，&ldo;娘娘，我有分寸。&rdo;子虞没有那么乐观，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ldo;她没有那么容易对付。殿下，见过树林吗？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些树苗茁壮成树，若是刨开了土，你还会发现，它们的根紧紧相连，再凌厉的风，也拿它们无可奈何。&rdo;睿绎微怔，推到皇后向来就不容易成事，他也没有把握。可这些话，他从来不宣之于口。抬眼看它，一眼就望进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大概是受伤的缘故，他的心底有些发软。&ldo;没有事是能一蹴而就，&rdo;他缓声说道，&ldo;种树也需要种子，只要怀疑的种子播种下，终有一日会发芽。在那之前，我可以为它浇浇水，直到有些人无法再容忍，自然会将它连根拔起。&rdo;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语调却是冷冰冰的。子虞想到刚才御帐中见到的场景，预感到这一次的作为也许并不能拿皇后如何。这还是皇子受伤，若是她受伤，只怕更掀不起风浪。这样一想，心里一阵阵发凉。睿绎也自悔失言，竟无意说出了心里话，阖上双目，沉默不语。额上又有冰凉的触感，他无奈地睁开眼。子虞拿手帕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婉言说道：&ldo;不要随意糟践自己的身体，只要有耐心，总能守到能看到结局的那一天。&rdo;睿绎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线条骤然放松了下来，&ldo;娘娘与我想看的，都是同一种结局吗？&rdo;&ldo;是的。&rdo;于虞沉默了片刻，回答。睿绎真正有了笑意，&ldo;有了娘娘这句话，我今天也不冤。&rdo;&ldo;睡吧。&rdo;她软声说。睿绎的脑子有点发沉，浑浑噩噩，脑中唯一一丝清明被隐约一抹幽香所缠绕，让他沉沉浮浮，不知所终。这一夜很多人无眠。罗云翦也不例外。作为新封的云麾将军，他的营帐离御营并不远，一天下来，异常的动静都看在眼里，可惜外臣终究不便去探听后官动静。等听到三皇子的消息，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的妹妹。夜空满是星辰，散乱得仿佛无解的棋局，他看了一会儿，正欲休息，帐前忽然来了不速之客。&ldo;还以为出了这等大事，将军会夜不成眠。&rdo;殷荣踩着夜色前来。罗云翦抱拳行礼，&ldo;相爷。&rdo;又因为他这话中的意思而提起警觉，&ldo;是三殿下的事?&rdo;殷荣呵呵一笑，他的五官本来就生得有些生硬，一笑之下，又显得更加阴鸷。罗云翦一抬手，请他入账。殷荣草草看了营帐内的摆设，赞赏道：&ldo;简洁朴实，一点无用的东西都没有，果然和将军的作风很像。&rdo;罗云翦陪着微笑了一下。殷荣话锋一转，&ldo;充嫒、兰嫒的兄长今日还为一副鞍鞯而争吵，玉嫔娘娘圣眷正浓，将军何须如此自苦？&rdo;罗云翦自然知道，充嫒、兰嫒都是失宠的嫔妃，而她们各自的兄长，今日在击鞠场为了一副镶嵌宝石的鞍鞯而斗富。他自然不屑他们的作为，可话中提及妹妹，他顿时感到有些不对劲，谨慎地应答道：&ldo;下官没有家族蒙荫，岂能和他们相比。&rdo;殷荣看了他一眼，&ldo;将军还有玉嫔娘娘可以依靠。&rdo;昕他第二次提及妹妹，罗云翦眼皮跳动了一下，说道：&ldo;她太年轻，不通世事，有些事，还需要相爷提点。&rdo;&ldo;她喊我一声义父，我自然不能不管她，&rdo;殷荣一脸和蔼地说道，&ldo;看来将军的消息还不灵通。&rdo;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罗云翦反而镇定下来，淡淡说道：&ldo;请相爷指教。&rdo;殷荣的手指轻轻敲击膝盖，说道：&ldo;三殿下坠马受伤，陛下震怒，一力催促彻查，我也是刚才得知，三殿下的马，原是玉嫔娘娘的。&rdo;罗云翦心头一颤，&ldo;什么？&rdo;话音才落已发觉失态，可这时已经掩饰不了，他急问，&ldo;此事当真？可有什么凭证?&rdo;&ldo;太仆寺少卿、主事，有二人皆是宣王举荐，有一人出身沧州赵氏，&rdo;殷荣眯起眼，沉沉一笑，&ldo;将军还需要什么凭证？&rdo;罗云翦霍然起身，面色铁青，&ldo;后家已经是位极人臣，又有储君在位，何必为难一个毫无威胁的嫔妃。&rdo;殷荣看着他，摇头笑道：&ldo;毫无威胁的嫔妃，我可听说，这次战归，延平郡王的旧部都说是将军延误战机才致郡王重伤，玉嫔娘娘在宫中又阻挠皇后为三殿下预备的婚事。这样的事接二连三，将军莫非认为，皇后风仪天下多年，真有了包容天下的雅量？&rdo;罗云翦慢慢坐下，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殷荣又道：&ldo;后家执掌权柄多年，手段跋扈，将军出征时也领教了不少。玉嫔娘娘身娇肉贵，可比不上将军，宫中这些明枪暗箭，不知能躲过几回。&rdo;出征时他处处受延平郡王刁难的事，他似乎了如指掌。罗云翦苦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句句中的，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的心上。&ldo;下官多谢相爷提醒。&rdo;&ldo;一家人不说两家话，&rdo;殷荣点到为止，笑容连连，拍了拍他的肩，&ldo;你们兄妹人才出众，可惜做事总是太过谨慎，该出头时不出头，小心被人看轻了。&rdo;罗云翦瞬顺势说道：&ldo;下官惶恐，已失主意，还望相爷指点一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