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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虞到全真殿，重新整理装束。又等了一刻，晋王夫妇才到来。太子夫妇也带来了皇孙，小名叫&ldo;澜儿&rdo;，足满一岁，已经会扶墙走几步路，宫女围绕成圈，将皇孙牢牢护住。看他蹒跚行走又时不时要跌倒，陪坐的妃嫔都忍俊不禁。澜儿趁宫女们不备，竟走到了韬玉身旁，不知怎的，上前咬了他的脸，丧尽天良吃痛，大声哭闹。宫女连忙唤乳母来抱。之前在亭中与子虞相见的妇人被唤进殿内，满室贵人，她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来到韬玉面前，看他脸上红印，一脸心疼，又无可责备，只能抱起孩子，一边轻拍一边哄，柔柔地唤：&ldo;韬玉，不哭；韬玉，乖乖。&rdo;子虞听得清楚，微微，难怪第一次听到小名，就感觉有些耳熟……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烟消云散。如果他以为这样会让她念旧心软，那可就太可笑了。子虞一直关注着南国的动向，当听说南帝登基，赏赐功臣，并送国书来感谢北帝的慷慨支援，她知道，开春了，她的哥哥应该要回来了。宫人们都发现她的好心情，从御花园里采摘来晚发的梅花，装点了整个宫殿。春日最惹人困乏，这几日，宫中来往都少了许多。子虞得了空闲，午后也会小憩半日，她对宫人一身宽厚，在她小睡时，宫女也能偷着打盹休息。三皇子睿绎来到步寿宫时，深沉的大殿里寂静无声，并无燃香，窗扉打开一半，照射入殿的曝光是淡白的，窗格的影子映在地上，把金砖划分得脉络分明。大抵是太静了，睿绎连呼吸都不禁放轻了。过了一会儿，才有守值的宫女发现了他，连忙去通报。看宫女的样子，他就知道，宫中传闻玉嫔厚待宫人并非虚言。没有让他久候，马上有女官请他入殿上茶。宫女在主位前垂下玉帘，微风从殿外吹入，帘穗相击，叮当轻响。又有一抹细细淡淡、若有若无的梅香，浮动在静谧的空气里。春日午后，最容易让人生出倦意，睿绎微微失神，觉得自己似乎生了昏昏之意。窸窣的衣裙摩擦声让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子虞领着宫女们坐到帘后。他这才明白垂帘避忌的原因。她没有上妆，素白的脸庞仿佛上好的和田白玉，乌黑的头发斜髻，松松蓬蓬的，鬓边几丝发顺着脸庞，勾勒出她柔美的侧面。他忽然惊觉自己看得太多太直，忙低头喝茶。&ldo;殿下怎么想到来看我？&rdo;子虞开口问道。&ldo;娘娘，&rdo;他说，&ldo;我厚颜来请娘娘帮一个忙。&rdo;他说得太过直白，若是在普通人家，这样多数要招人厌恶，可这是在宫里，子虞发现，这样的直白，反而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他说道：&ldo;两位皇兄都已经有了子嗣，我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皇后为我挑选的人，我都不喜欢。请娘娘帮帮我，我只想娶个自己喜欢的人。&rdo;宫女们掩唇偷笑，子虞也笑起来。&ldo;娘娘。&rdo;睿绎揉揉额角，脸上有些腼腆。子虞抿嘴一笑，屏退宫女，才慢慢开口，&ldo;殿下未免鲁莽。皇后娘娘既有了打算，又怎会有我置喙的余地。&rdo;&ldo;娘娘若不帮我，还有谁能为我说句话。&rdo;睿绎笑得疏落。子虞的心不禁一软，&ldo;殿下深得圣心，去求陛下自然能得偿所愿。&rdo;睿绎摇头，并不解释，只是将一直带着的名册递给秀蝉。子虞接过名册，翻译了几页，都是京中够了资格做王妃的待嫁女子名单。她看了几张，停留在其中一页上，说道：&ldo;戚芳，侍中之女，雪肤花貌，少而婉顺，长而慧敏，这样的女子，也不入殿下的眼？&rdo;&ldo;侍中戚弘行，由宣王举荐。&rdo;睿绎唇角勾起冷笑。&ldo;上都护之女，年十四，慧心纨质……&rdo;睿绎道：&ldo;上都护是倪相的门生，与延平郡王还有姻亲关系。&rdo;子虞又点了几个出众的，都与后家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她顿时兴趣索然，皇后想把齐王纳入掌控下，这一册的名单，都是后家势力的密网。&ldo;殿下。&rdo;子虞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好问，&ldo;是不是已经有哪位姑娘获得您的青睐？&rdo;睿绎怔了怔，脱口道：&ldo;镇军大将军的幼女，也许会尤为一位好王妃。&rdo;名册中并没有她。子虞记得，镇军大将军随先帝多年征战，落下一身病痛，致仕后回了故乡，武将中有不少他的旧部。&ldo;镇军大将军有五十多了吧？&rdo;子虞眨了眨眼，&ldo;归乡养老也有十多年了。那位姑娘进过京？殿下了解她吗？&rdo;睿绎笑着摇摇头，&ldo;听说她有十七岁了，性子温和，还未定亲。&rdo;这样一句话，就让他愿意托付一生？子虞透过帘子去看他，少年身姿英挺，相貌俊雅，即使在京中的少年俊杰中，品貌也是出众的。失去母亲的庇护，他不得不婉转求助于她。这一刹那，子虞心底涌起涩涩的感觉，她怔忪良久，才温柔地说：&ldo;殿下，当面说话都会产生误会，何况这样辗转打听来的说辞。难道你不愿选择一位知根知底的姑娘作为妻子吗？&rdo;睿绎听她声音委婉，愣了一愣，答道：&ldo;身在深闺的女子，婉顺慧敏，慧心纨质，不都是传言所致。我必须从中选择一位，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愿望来选择呢？&rdo;子虞欲言又止，他向她看了一眼，明亮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玉帘，&ldo;娘娘，朝夕相处的人，一辈子，也无法确定知根知底，至少，得找个让我心安的吧。&rdo;子虞交手中的名册放下，&ldo;姑且让我试一下吧。&rdo;秀蝉微微吃惊了一下，频频以眼色示意，子虞却装作不见。睿绎眉梢微微挑起，似乎有些愕然，大约是他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就能成功。可是宫中的&ldo;得到&rdo;从不会如此轻易，他想，她总会提出交换的条件。又闲谈了两句，走到他做出告辞的样子，她都没有暗示或者提出交换。他站起身，有些动容，&ldo;娘娘，这是为什么？&rdo;子虞讶然，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ldo;十五岁的时候，我连选择都没有。等过了十五岁，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看到殿下，总让我回忆起过去，至少这一次，我可以选择成全。&rdo;睿绎看着她，只见她低着头，秀眉微蹙，脂粉不施却越发明眸皓齿，肌肤莹润，如美玉生晕。她似乎察觉他要离开，抬头向他所在的方向盈盈微笑，一时间竟叫他生出意动神摇之感。心头猛地一紧，他连忙退后两步，作势告辞。走到门口时才回过神，转头朝玉帘一揖，&ldo;也许娘娘觉得虚伪，可我不吐不快。无论此事成与不成，娘娘这一片心意，我终不会忘。&rdo;他疾步离去，似乎身后有什么地追赶。子虞笑着摇头，来时还镇定，走时却跳脱，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秀蝉提醒她，&ldo;娘娘，三皇子虽得圣宠，但是……&rdo;子虞知道她的意思，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开罪皇后，未免得不偿失。她也觉得刚才鲁莽，却不曾后悔，仍是含笑，&ldo;就算顺从皇后，她也不会厚待我，从与不从，又有什么区别。&rdo;秀蝉见她主意已定，只有将劝说全咽回，说道：&ldo;三殿下诚挚，娘娘今日的冒险，日后总会有回报的。&rdo;子虞笑了笑，将放在手边的名册抚了抚，似乎陷入了沉思。子虞知道，要想成功，说的时机和说话的对象极为重要。宫中关于皇子选妃已有了风声，可她却一直没有找到提起这个话题的时机。四月正是芳菲时，宫中花木繁盛。这日子虞带着几个宫女在花园中撷花，有小宦官来找她，说皇帝已经驾幸。她随手折了一枝桃花，就匆匆回了宫。皇帝坐在殿中，神色怏怏，见她到来，眉峰稍稍放松。子虞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仔细问了小宦官，知道朝中已经议起睿绎的婚事，下朝后，他去了交泰宫，并把睿绎一起唤去，最后却弄得不欢而散。她感到时机已经到了，却不能操之过急。&ldo;什么事，这样高兴？&rdo;看着她将花插入玉瓶，他露出笑，声音也如平时一般醇厚。子虞侧过脸，轻轻一笑，&ldo;只要没有烦心事，不就是高兴事。&rdo;他失笑，起身站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摆弄几枝桃花，眼光一扫，看到了桌上摆着的名册。他拿起翻了几张，问她：&ldo;这里怎么也有？&rdo;子虞不以为意地说道：&ldo;那是三殿下的，那天他来这里喝茶，妾见了就问他要了一册。&rdo;&ldo;哦？&rdo;他眼中深沉，藏着一抹谁也看不微光，&ldo;要这个干什么？&rdo;她剪枝摆出一个喜欢的形状，这才道：&ldo;妾的哥哥也二十好几了，这次回来，正是成家的好时机。&rdo;&ldo;找到人选了？&rdo;他微笑着问，声音波澜不兴。子虞嗔视他一眼，&ldo;都是名门闺秀，妾的哥哥如何匹配，只有等三殿下选妃之后再做打算了。&rdo;他的笑容敛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淡淡说道：&ldo;睿绎一个都不要。&rdo;他顿了顿，叹息道，&ldo;孩子越大越难懂，问他哪里不喜欢，他却只说一句不合心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