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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他自己吐出来,在做梦?”黎莉忽然刻薄地补上一句,“我在他身边五年,我知他是多缜密的人。尤其这几年,或许是上了年纪,分外惜命。”
“只要洪门同他脱离关系,他便不会再有庇护。”邢默道,“到时候洪门那群老家伙,恐怕会比我们更想除掉他。”
黎莉专心致志听邢默讲话,无意识地将手放在小腹上。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细节,唯独黎雪英,望着黎莉放在小腹上的手,若有所思皱起眉。
“说说你的具体计划。”黎莉饮口茶,望住邢默,“我在这里不能待太久,冯庆看住我的司机已让我替换成我的人,但露面太久仍旧会被其他人怀疑。”
“那么我简单说一下。”邢默点头,“冯庆几年前开始洗黑钱,主要途径是夜总会,娱乐城,拍电影和卖古董。夜总会和娱乐城要处理很麻烦,但也能够做到。o记一直在找他场中各种违法证据,虽不能一劳永逸,但也能让他洗钱洗得不痛快。他手中的几支证券股,黎小姐你应当最清楚,看似是他的钱,实际上洪门在背后都有分成。这几个月,我负责让他们看中的所有的钱,都再也出不来。”
“你是说……”黎雪英变色,“不,这不可能,他有自己的人把控。”
“我有我的办法。”邢默道,“这个回击,足够压低他在洪门的头。”
黎雪英缄默,而黎莉接话道:“那么,要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呢?”
“洪门最看重的除了利益外,还有什么?”
“信任,他们彼此看守的秘密。”
邢默搓了个响指:“那就用他们的秘密来换。”
黎莉离开了。
她话别前留给黎雪英一袋巧克力,那是细佬最中意口味。
但此刻的黎雪英完全无法被它吸引。
他攥紧手中的巧克力袋,惴惴不安地出神片刻,直到邢默唤他回魂,黎雪英才魂不守舍地望住他好片刻,问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邢默笑了。
昏暗的咖啡馆后台里,空无一人,稀薄的空气从方寸大的窗口流动进屋,极寡淡的光束中剖白细小的浮游。
他反手扣住黎雪英的后脑,将他按向自己。两人额头相抵,是个无比温存的姿态。
“承担再次失去一切的风险。”邢默温声道,等捕捉到黎雪英稍纵即逝的不安和疑惑,他扣住他后脑的手顺着他的后颈,用力抚摸下去,脸颊,耳朵。郑重而真诚,“比起能同你光明正大,共肩走在光明中。没什么更重要。”
邢默看到,近在眼前的黎雪英的眸,忽然睁大,水光流淌,那眼中的茶粉清清淡淡,如同川流活水。
邢默压低声,不自觉喑哑:“阿英,再这样,我忍不住要吻你。”
他话尾才落,黎雪英的唇已主动迎来,轻薄而短暂的一个吻,一触即分。
邢默眼中光瞬间深沉几分。
“我头一次上工时候。”黎雪英的话打断邢默灼热臆想。
开口刚话一句便说不下去,好气又好笑地冲邢默笑了下:“给我支烟。”
于是邢默沉默地递上烟。这是黎雪英第一次开口对他讲这五年中,他所缺席的部分,邢默生怕惊动。
烟雾缭绕的氛围,似乎总格外适合听一个又湿又冷的故事。黎雪英深吸一口,熟练地吐出,烟雾将他白生生的眉眼勾勒得更加生动。
“头一次上工时候,很紧张,尽管练习许多次,却依旧不能习惯那样声色场所。大佬,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行不行?我真没有被怎样。白日里衣冠楚楚,或有一份体面工作的成功人士,在赌场中同亡命之徒没有任何差别。他们双眼通红,脸色狰狞,押上身家性命和全部钱财,陷在欲望的漩涡中不可自拔。”黎雪英说着转头抽口烟,“因为我的样貌奇特,冯庆要我去掉掩盖,这也的确吸引不少人,后来。”
邢默的眉越皱越紧,拳头已不自觉攥起。
黎雪英注意到,不得不将烟换只手,就像刚才他安慰自己一样,在邢默手背上抚弄了一下:“放心,我也有自己保身的方法。换句话说,本身就连性都不保,还有什么不可失去?”
“你还有你家姐,你还有我。”邢默话道。
他很快意识到这话中不妥,也想起曾经失约的自己。那个说要保护好他,令他无风无雨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黎雪英笑笑,没有接这个话,继续道:“后来就渐渐麻木。有一日,我记得那是个冬天,天空飘着小雨,夜很凉。我在换班时出来抽口烟,看到个男仔,大约七八岁年纪,手里拎着一份卤杂,穿得破破烂烂站在门口,像在等人。他很冻,快要僵掉,我便将我的围巾给他,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他说他在等他爸爸。他爸爸在赌场里,彻夜不归家。他说是他阿妈让他来,还带着他爸爸平日最爱吃的卤食,希望他回头是岸。”
黎雪英话道这里笑笑,低下头缓了片刻。
“我就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说不想进去。我说,难道你不想你爸爸回家吗?他说,是他阿妈想,其实他并不那么想。他阿爸是丧心病狂的赌徒,因为赌输掉全副身家,还几度差点被人斩死街头,都是他和他阿妈变卖家中东西,和努力上工,才保住他阿爸性命。可是那个男人不知悔改。他说他妈妈想用一袋卤肉换回阿爸,是做白日梦。但他不能违悖她,所以只能拎着准备好的卤肉,好几次来赌场门口等。”
“是个可怜的孩子。”
“是啊。”黎雪英将燃到底的烟又猛吸一口,“后来每次我上工,偶尔就会碰见他,聊两句。他问我,为什么我这样白,我的头发和眉毛,为什么都是这个颜色。我同他讲完我的病,他说,你好可怜,你见不了光。”
邢默屏住呼吸,有些烦躁,更不忍心打断黎雪英的话。只能从口袋中抽出一支烟,再次点上一支。
“后来我想,他小小个,说话真犀利。想想很讽刺,是啊,不论我的身体还是心,都深深现在泥淖里,见不得光。”
“阿英——”
“但是。”黎雪英急促地打断他,“但是你回来了。我以为我们再不可能像曾经一样,你我变化都太大,渴求的东西也和当初不同。可慢慢的,你同我渐行渐近,最后竟然同我再次并肩走到一起。默哥,你不知我有多高兴。你是我这五年来接触到的第一束光。曾经我已决定,一世做个再见不得光的人,甚至将秘密带进坟墓,准备在牢狱中度过余生。”
他忽然笑起来,细小的光尘萦绕在他周围:“现在你回来,让我又重新相信——自己能再一次地,挺起胸膛走到阳光下。”
你就是那束光。
决策
邢默离开那一天,黎雪英并不知发生什么事。刘方方未曾同他讲得太明白,实际上,那时刘方方一门心思全然扑在如何补救的路数上。而邢默,更是引火烧身自顾不暇。黎雪英暂且在纪耀身边呆过几天,后来又同邢世怀联系过几次,只是他父亲黎鹊的情况并不明朗,那二人依照当时情形,并不方便向李雪英透露太多关于黎鹊内部消息进程。最后还是黎雪英几乎跪在邢世怀面前,邢世怀才动容,告诉黎雪英事情比较麻烦,但还算不上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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