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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畸形的人体充斥在烟尘和恶臭中,令人觉得仿佛来到了妖魔的巢穴。
“这些人是……”我禁不住转头看向星临。
“他们是人类中的肮弃族,大多生活在蛮荒地带,天风城中也有一些。”星临的神色平静,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
“肮弃族?人类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分支?”
星临顿了顿,才道,“人类中获得了神力的成为仙族,他们与原来的人族脱离,统帅着普通的人类。每年他们会选出相貌出众的少男少女送去永夜城,剩下的人中,身有残疾者会被挑出来,扔弃在洹流中。他们中有些会被魔族吞噬掉灵魂,躯体被‘砂之魔女’驱使,有些幸运的逃回沧溟之野,但不能与正常的人族通婚,只能相互繁衍,久而久之自成一脉,就成了现在的肮弃族。”
我震惊的看着星临,“怎么会这样……”
“这个世界早已不再是创造之初的样子,”星临垂下眼眸,修长的眼睫在他脸上投下阴郁的暗影,“人心的变化,连神也无能为力。”
“如果神明真的想要改变,又怎么会无能为力?”昙华城中神族奢华的生活实在给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仙族盘剥人类,为的是给神族进贡,祈求长生。神明又在众神族之上,如果连他们都毫无办法,那么普通人还要怎么活下去,是不是一出生母亲就应该掐死自己的孩子,因为这样的生活永生无望?为什么这些人还要挣扎着活下来,连他们都有勇气,为什么万能的神明却没有?!”
星临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意澜,很多时候,勇气的来源是无知,而神明正是因为已经看到了结局,才知道有些努力终究是徒劳的。你看……”
他指向前面贯穿猪笼城的街道。
我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七八辆马车正晃晃悠悠的由远而近。马车上毫无遮挡之物,车夫皮肤黝黑、满脸横肉,正赤着上身挥动着鞭子。他背后的拖车上,坐着约十来个人,全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佝偻着腰,形如枯槁,神情麻木,被绳子绑成一串,一个挨一个的挤在一起,如同等待被贩卖的牲口。
这些马车踢踢踏踏的走到不远处,就拐个弯停在一面巨大的高墙前。那墙有三四丈高,走近仰望几乎遮住半边天空,泛着诡异的深红色,墙顶上竖着尖锐的钢刃,刀锋在烈日下闪着寒冷的白光。墙外有彪形大汉来来回回的走动,杀气四溢。那些奔跑在猪笼城中的孩子四处游荡,却根本不靠近这里。
拖着体弱老者们的马车在墙前停了一会儿,墙中突然向内打开一扇一人高、一车宽的小门,车夫们赶着车陆陆续续进去。车上装载的老人们这时候有的抬起了头,眯缝着眼睛向着来路张望,但还没看得清楚,小门就重新关上。
这个被高墙围起来的地界,占地广阔,极目难见首尾,俨然城中之城。相对于外面街道上的喧闹,那高墙中却是死一般的静寂,仿佛那些马车是被吞进了死神的喉咙。
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直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此戒备森严。为什么这些老人都要被带到这里?”
星临也看着那仿佛连飞鸟也无法逾越的高墙,“他们被带到这里……是为了被杀掉。”
“什么?!”我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他们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被家人送过来,都是为了求个解脱。”
我依然不敢相信,“我不明白。”
“沧溟之野中早已有生无死许多年。”星临的语调平静,“很多年前,毁灭之神就不复存在,毁灭的力量在沧溟之野逐渐消亡。植物疯狂生长,再没有枯萎和凋谢,人类也不再因老病而死。人族的寿命几乎也成了无尽,却衰老得十分迅速,六十多岁的老人就几乎再也不能劳作,七八十岁的老人只能卧躺在床上受后辈服侍。如果没有外力作用,他们会一直活下去,许多富裕些的家族,家中供养着成百上千的老人;贫穷的家庭却没有那么多财物和人手可以用来侍奉,无奈之下,有的举家饿死,有的就只能亲手结束家中老者的性命。人族里十中有九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果不想一家人陪葬,就只能选择后一种办法。但很多人还是无法亲自动手,仙族就在猪笼城中划出一块地方,专门从各地运来无人供养的老人,再将他们统一杀死……现在你眼前的这个地方,就是这宰杀之地,也是沧溟之野的‘沉默之间’。”
昙华城中的沉默之间我曾亲眼见过,这里的沉默之间却只能凭借想象,但其残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久以来对“有生无死惩罚”的疑问在这一刻终究有了答案,但我心中却丝毫没有疑问被解开的释然。喉咙一阵阵发哽,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剧烈的上下震荡,却落不到实处。
是的,这些话,沉音也同我讲过。他说,如今的世界,植物历经严冬而不衰,人们历经病痛而不死。一开始,所有人都庆幸于这种改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世界的秩序开始混乱,残忍的屠杀时有发生,外面早已不再是被创造之初的繁荣景象,四处烽火狼烟。
我原以为那些话只是为了挑拨,所以将信将疑,却没有想到有些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但我不明白。
沉音告诉我这些、故意将我带来猪笼城附近的堂口,是为了离间我与星临,让我尽快回复所有的力量,助他们掀起风浪。
那么星临呢?他又是为了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他明明可以选择让我们绕路离开,以我对沧溟之野的陌生,根本不会发现他的有意隐瞒。将这些残忍的场面尽数放到我面前,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世界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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