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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今年开年不吉,家里确是多事之秋。&rdo;长兄的决议她不好多言,便只问,&ldo;大哥人呢?&rdo;半夏道:&ldo;已经回潇湘苑了,许是临走前,总有几句话要交代。&rdo;爱妻幼子都已不在人世,还要交代谁呢,景辞心里头想着也就只有俞姨娘了,好歹是一块儿伴着长大的人,总不能亏待了。入夜,树影婆娑。他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来过俞姨娘的院子,因她常年吃药,这屋子便藏着一股药香,跨过门槛,扑面而来。她半躺在榻上,呼吸孱弱,面庞苍白,唯有一双杏眼清澈,望见他来,才染了笑意。&ldo;大少爷‐‐&rdo;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他按住了,低低道:&ldo;青柳……&rdo;她便要落下泪来,青柳青柳,她的姓名,似乎许久不曾被人提起。或许是从簪一朵芙蓉花,钻进鸳鸯帐那一日期,她是谁,年岁几何便都成烟云。丫鬟搬来一只官帽椅,他便在她c黄前落座,沉声说:&ldo;青柳,我就要走了。&rdo;她的泪涌出来,正伤心着,又怕惹他不喜,忙扯了手帕去擦眼角,点头应道:&ldo;妾身听说了,不敢再劝少爷,只求大少爷保重身体,妾身等着大少爷凯旋回京。&rdo;他看着她,眼睛里透着挣扎与悲伤,话到嘴边,竟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并不是如此犹豫不定之人。只不过二十年过去,即便是一块摆设一只猫狗都难免有不舍之情,何况是人?但到底,只需顿一顿,他终是开口道:&ldo;走之前……籽玉的遗愿……你知道的,她始终放不开,她始终恨着……&rdo;她便都明白了,一瞬间什么都清楚,也没有恨,也没有怨,她始终是卑微的,一件精巧器物或是一个解闷玩意儿,从来算不上人。她说了些与此无关的话,&ldo;大少爷与大少奶奶自小青梅竹马,真真叫人羡慕,我记得少爷答应过大少奶奶,三十五之前绝不纳妾,可惜了……确是怪我……不不不,是怪妾身,怪奴婢,这都是奴婢罪有应得,其实不必大少爷亲自来说,奴婢自会了结。奴婢只担心这孩子……&rdo;似乎时间由转回五年前,她仍是他的笔墨丫鬟,日日看着他读书习字,默默守着心中那一点点念想,自顾自的快活着。或生或死,她都做不回青柳了。☆、香消香消景煦避开她汲满泪水的眼睛,呆呆看着c黄柱上精细的雕花,闷声答:&ldo;孩子祖母会照看。&rdo;&ldo;那……奴婢想再给大少爷磕个头……&rdo;她带着一身病弱,就要强撑着起来,他摆手说&ldo;不必如此&rdo;,她却异常坚持,印象中青柳似乎始终是柔顺的、毫无怨言的,却也是有着惊人的偏执,这一点他曾深深领教过。她的衣裳单薄,身子瘦削,仿佛撑着最后一口气,要同他诀别。额头磕在地砖上,冰冷如一个个无情的夜,藤蔓一般在胸中疯长,如今终于不必再苦熬下去,何尝不是解脱。&ldo;奴婢愿大少爷平安喜乐,福寿安康。&rdo;她的心念郑重而虔诚,这一世去了,只愿再没有下一世。&ldo;你……起来吧。&rdo;他伸手来扶,她破天荒的拒绝,伏地不起,隐忍到了极点,双肩颤抖,枯瘦的身体似落叶坠风中,飘零不知往何处去。&ldo;少爷回早些休息吧,让奴婢再跪一会,再跪一会,这恩就该还完了。&rdo;&ldo;好‐‐&rdo;他亦哽咽,造化弄人,只得无言相对。夜凉如水,院中兰花开了,就在这夜里晚风中,轻轻摇曳。谁记得当年,谁记得青柳,谁记得那个书房掸灰的姑娘,谁记得那个盛夏她鬓边的芙蓉花。或许一切都是注定,一生花开花落,孤寂无人肯赏。毫无意外的,第二日清晨俞姨娘&ldo;病死&rdo;在那张小c黄上,院里管事通知她老子娘将人领回去,来了人才知道,她家中父母早已经不在,只有个驼背的哥哥,肥胖吓人的嫂子,听说拿了钱,旁的什么都不管。府中给备下一副薄棺材,大少爷不让葬在祖坟,便只有另寻一处凄凉山头,糙糙了事。然而半夏不信,搬个小凳子在景辞耳边絮叨,&ldo;哪能是病死啊,大夫早说了,俞姨娘这病拖拖拉拉的又不是急症,吃着药,定能再撑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了,哪能主子一死就把丫鬟打发出去?肯定有蹊跷,院里还有人传呢,说俞姨娘是半夜里想不开,一根绳子掉死的,舌头咧出来这么长呢‐‐&rdo;两只食指伸出来,她比了个一尺长,&ldo;她哥哥嫂嫂都不看人,拿了钱就跑,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rdo;她愤愤然唾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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