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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振羽拉回现实的是手机铃声。

“我们已经到露天温泉了，你也过来吧。”

顾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

“嗯。好的。”

“有人给你送浴衣了吗？”

“嗯。已经穿在身上了。”

“好。我等你。”

话筒里传来的气息像水纹一样微微波动起来，只是还没听得明白，对方就收了线。振羽又坐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出了房间，一路迎着大家惊艳羡慕的目光去了浴场。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顾沅，那个男人总有本事鹤立鸡群一般从人群中淡淡的疏离出去。他也已经换过宝蓝底金色祥云纹的浴衣，看上去端正挺拔，风姿卓越。这两件浴衣本来就是成套的，所以站在一起的时候更显得流光溢美，华彩倍增。顾沅还没说什么，路人们却早已赞开了。

“真是一对璧人啊。”

“而且气质和浴衣很搭不是吗？那两个人是情侣吧，看上去好般配。”

“一定是的。你看那个男人的眼神……”

等振羽走近，还来不及说话，顾沅已经伸手拉住她的小手走起来，长长的竹板地上响起啪啪的木屐声。

带一点专横的温柔，恰恰是振羽此刻最需要的。她甚至朦胧地想，在自己的迷途中，这样一只手可以一直拉着她直达彼岸。

此后振羽的记忆是混乱而又模糊的，如同水面上飘渺的青烟一样混沌一片。有人一边夸她漂亮一边帮她把头发挽成丸子头，然后就用白浴巾裹住她的身体轻轻推向浴池。她躲避着众人的目光找到一个安静的小角落坐下，然后在那几乎快要睡过去的舒服中轻吟出声。

而那三个男人凑在一起一直聊着，时不时会有目光飘过来，一叶，一叶，如同柳枝轻打。而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而已。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顾沅站起身来，白皙纤长的皮肤上裹着浓密的水汽，他向她走过来，拉起她，然后对其他两个人说，我们先撤了，你们继续。

等振羽再次出现在浴场门口的时候，顾沅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他看起来有些奇怪，目光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喉咙却像堵住了一样一句话没有。振羽慢慢走过去，踌躇了半天才鼓足勇气说——

“我有话要说。”

“我有话要说。”

两个人同时闭上嘴，又同时等着对方先说。只是一个心怀敬意，另一个绅士风度，却又不想冷了场，连温泉里带出的一点热度也消失殆尽。最后顾沅叹了一口气，说，“找个地方吧。”

于是把拢在宽大的袖口里手掌伸出来，握住她的手继续走着，虽然没有说去哪儿，但振羽也没有问。

原来是去了顾沅的房间。

与振羽那拘狭的空间完全不同，这里是一个很宽大的套间，光一个主厅，就有三十平米左右。扇形的窗户上映着黄、金、红、绿四色的叶子，美得绚烂，美得窒息，美得似乎瞬间就会凋零。振羽由衷地暗叹着，无愧是天字一号房啊，这么美的窗景，连做梦都不会梦到。

“明明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房间，你却自己要放弃。难道是害怕我晚上袭击你吗？那你也太小看我的为人了。”

顾沅虽然只有一个侧面，却依然气势十足，明明语声不高，但高傲、狂妄、不可一世的态度却依然表露无遗。

“不是您的原因，是我不配。”振羽近乎梦呓地回答道。

“你不配？”

顾沅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今天自打上山以后，这个女徒弟就变得非常不正常，明明是一个张口就来的直肠子，如今却变得好像在梦游一样魂不守舍。如果真是乖巧柔顺也就算了，但顾沅的心中又隐隐生出许多不安来，总觉得她那乖巧柔顺的外皮下面满是叛逆抗拒和自作主张。如此看来，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些更明确的表示，帮助这个属石头的家伙好好开一开窍？

“你刚刚毕业不过几个月，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你的傲骨都给熬没了？作为一个医大八年的博士生，难道你没有信心过上高品质的生活吗？还是说，只是因为对方是我，是我让你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顾沅那犀利甚至有些咄咄的开张白让振羽越发摇摇欲坠起来。“我只是觉得，下了飞机以后就变得特别不真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真的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