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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平野的印象里,季應一直是從容的、冷靜的,就算當時受傷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也見不到半點落魄之感。連撩撥他時,都是勝券在握的。
他第一次見季應用這樣的語氣和人說話。先前那雙含情的狐狸眼再不帶半點溫度,森然冷漠地落在江林的身上。唇線緊抿,嘴角向下壓著,臉上雖沒有多餘的暴怒情緒,但周身透出來的疏離幾乎在他的身在構築起一道無形的圍牆,內心深處的嫌惡更加無法掩飾地落在明面上。
連江林的男朋友都被他這一句毫不克制的話弄得面色難堪起來,江林臉上卻不見半分尷尬,依舊是前天那副我行我素的做派。
「當初畢業的時候聽他們說你來了a大,先前還在想會不會在學校里遇到,也算是心想事成了。」他安撫地牽住了男友的手,目光在江平野和季應的身上來回打量,雖然掩飾得很好,江平野還是捕捉到暗藏在笑面之下的一絲不善與……類似嫉妒的情緒。
為什麼會是嫉妒?江平野疑惑地想。面前兩人的關係昭然若揭,結合季應的性向,和這人模稜兩可的曖昧態度,很難不叫人誤會他們過往有過某些牽扯。
而季應此刻牴觸與厭惡的態度足以昭示對方在這段牽扯中扮演的是個什麼類型的角色。
「……旁邊這位,是你朋友嗎?」
見他扯到江平野,季應一改先前的狀態,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和你有什麼關係?管太多了吧。」
江平野與他同時開口:「我是他男朋友。」
江平野理所應當地把兩人之間的糾葛理解成了分手之後前任陰魂不散還帶著現任耀武揚威的戲碼,自作主張地認為自己此時應該給季應一點倚仗。哪怕季應的內心強大自持,可能並不需要自己無謂的幫助。
季應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江平野會直接承認他們的關係,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
而江平野接收到他的目光,微微垂眸,也學著江林的樣子把季應的手握緊手心。
心中的陰霾在這一刻被曠野晚風掃了個乾淨。手上傳來的熱度奇異般地安撫了他的內心。
季應收回視線,似是不打算和江林在做糾纏。他扯了扯江平野的手,語氣里是故作平靜,口齒間都帶了點生硬:「我們走吧。」
江平野沒有說話,但行動已經給了季應回答。他快了半步擋在季應身前,是一個維護的不讓對方先接觸到季應的姿勢,卻不想江林見他們要走,突然鬆開男友的手攔了過來。
「季應,我覺得我們之間真的有一點誤會需要說開,你就不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他語氣著急,見季應無動於衷,又看向江平野,「麻煩能不能讓我們倆單獨說個話?」
江平野拒絕:「抱歉,不行。」
「第一,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了,要想我冷靜地坐下來和你談的前提條件是,你能把方面做的事寫成牌子,掛著在你學校外面跪上三天。第二,我們之間有沒有誤會你自己心裡很清楚,別裝得這一副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你的樣子。第三,你對象還在旁邊,丟下人不厚道,順便這句話也是提醒他的,別亂吃別人給的東西,尤其是你身邊這位給的。」季應一字一句,聲音不帶半點波瀾,但冰冷的手心和輕顫的手指卻向江平野暴露了他克制與忍受之下的巨浪翻湧。
他拉著江平野往前走,江林不甘心地還想再攔,卻被江平野一句「他說得很清楚了」給堵了回去。
季應一股腦地悶頭往前走,連路都來不及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藝術系的白石大樓下,而江平野竟牽著他走了一路,也沒有放手。
他站在台階上,喘了幾口氣,食指反過來勾住江平野的手指,扯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既然是你送上門來的,我就卻之不恭了。」
江平野卻回他:「不開心的話,可以不笑。」
季應一僵,臉上的笑意完全消散,語氣卻比剛才放鬆了許多:「你可以不用直白地揭穿我。」
江平野道:「勉強會很累,季應。」
他好像是第一次這么正式地叫季應的名字,低沉、乾脆,又帶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溫柔。
季應很受用,拉著江平野便往白石大樓走,大廳的牆面上還掛著他之前的參賽作品,蔚藍的鱘魚在蔚藍的雲端遨遊,翠綠的群鳥飛躍翠綠的群山,如果忽視了它們化作廢料的半身殘軀,應該會是一副夢幻、廣袤又自由的場面。
「我……」季應停頓了一下,隨後便有些自嘲地瞥了瞥嘴,「我其實不是藝術系的學生。」
「我知道。」江平野說。
季應沒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只是拉著人坐了電梯,上了白石大樓的頂層。白石大樓總共五層,並不算高,但橫向跨度長,還有幾個側樓與主樓交叉而過,內里空間複雜得很,而從高處俯瞰,則更像是日文「サ」。頂層的天台是半開放的,藝術系的學生時常會在牆面上塗鴉,灰黑色的地面與色彩混亂的牆,從某些角度看蠻有廢土風的意思。
季應找到了他塗鴉過的那面牆,拉著江平野在水管上坐下。牆上是兩片如烈火般的羽翅,紅金的羽毛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很漂亮。」江平野誇讚道。
「當年畫室的老師都認為,以我的水平,只要我自己不犯渾,正常發揮,去Z大美院沒有多大問題。」季應的語很緩緩,像是在回憶遙不可及的過往,「可偏偏就是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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