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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别弄丢了。”他看天色实在不早了,只好退让。“钥匙呢,钥匙呢。”我伸出粗粗短短的小肥手讨要。陆西的脸色变了,不是生气,而是少见的慌乱。“钥匙不见了。”他神情紧张。搁着年后我们肯定都不拿它当个事情看。可那时我们才丁点大的小屁孩,一年级的小朋友哎,老师让帮忙去小店买包话梅都激动的跟抽筋似的,何况是看管钥匙这样重大的责任。我的嬉皮笑脸也变成凝重。我们分析了一下,觉得肯定是刚才我撞他的时候从口袋里掉下来了。没其他招,我们本能地认定这事一定不能让老师知道。“噔噔噔”,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回了教室门口。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我平生第一次深刻地直观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具有两面性。马虎潦草的值日生忘记把后面的窗户关严实,窗户被我们打开了。番强越门上树抓鸟我是老手。书包往陆西身上一丢,我搬来几块砖头垫脚,嘿哧嘿哧地就爬上窗台。事情不怕一开始就找不到起脚点,也不怕找最后一败涂地,最惨的是被卡在半路上,进不了也退不出。我,被……被悲惨的……卡住了。都笑的跟什么似的,幸灾乐祸!往哪想呢,咱虽然胖,可整体而言还是娇小的。问题的关键是我有个硕大的脑袋,我的头比同龄的男孩子还大。小学时的窗户是那种最老式的,中间有一道一道横着的铁条。我n年后重返母校,还摸着窗户啧啧赞叹,想当年我也是单薄瘦削的小姑娘啊,这么窄的缝隙,身子也能顺利穿过。旁边的男孩对我翻白眼。身体确实是顺顺当当地到了教室里,我的头被卡在了教室外。想象一下那个场景,颈子以下的部位悬空在半空中踢打挣扎,下巴磕在铁条上由于重力简直就要挤压碎了,脖子快被拉断,疼的我哇哇哭。陆西吓的六神无主,不停的喊我的小名,麦麦,麦麦。在学校里,他从来都是只叫我的全名——麦爻的。“救命啊——”我又疼又怕,我会不会像《东方三侠》上演的那样,头被生生拔掉。一想到这个,我就哭的更大声。我想死后身首异处,下辈子投胎时,我的身体给我找个猪头怎么办。陆西想去找人救我,我不放他走。我都这样无依无靠了,他走了,我更害怕。走也走不开,他自己又不会翻窗户,乖孩子陆西只能陪我扯嗓子喊救命。那时侯天都快黑了,校园里静悄悄的。我们的方位又在教学楼的后面,晚风“飕飕“的,整个阴冷萧索。六年级时,我们班同学对毕业班的延后放学制度怨声载道。我在心里嘀咕,都给我闭嘴,要没这项可爱的制度,姐姐我如花似玉的童年时代就终结在一年级教室的窗户上了。英雄人物都得在关键时刻上场,英雌也不例外。教学楼后面是六年级的包干区。姗姗来迟的学姐学长们看到两个小孩哭的如丧考妣,站在地上的比悬在空中的哭的更厉害。其中一个瘦弱的姐姐顺利翻了进去,托住我的身体,让我慢慢退出去。我也真够觉,从黄泉道上捡回半条命,还不忘让姐姐帮我们把门开了。“看,钥匙还在。”我得意洋洋地拿着亮晶晶的钥匙对陆西显摆。“我明天跟老师说,我不要当班长了。”陆西好象对拿回钥匙这件事表现的还没有我积极,刚才倒是哭的比我起劲。“为什么不当班长啊?”我急了,“别,别。”你不当班长了,午睡谁帮我掩护,上课讲小话谁给我放风。他不讲话。陆西什么都好,就是闷起来叫人头皮发麻。没等我追问出所以然,爷爷的声音老远传来“西西,麦麦,你们在不在?”。“别跟爷爷说刚才我翻窗户的事,我妈知道了会打不死我变妖怪的。”我连忙跟陆西统一口径,“就说咱们今天作业多,想在学校写完回家。咦——眼泪水擦干净,又没让你翻窗户,你哭个什么劲。”陆西想说什么,爷爷已经走到跟前,他就没再开口。我赶紧撒娇,爷爷,我饿了,我要吃奶奶烧的菜。好孩子陆西撒的谎就是漏洞百出也免审通过。相反,我偶尔说真话也会被我爸妈将信将疑。唉,我妈怎么就不相信她女儿也会难得做几件好事呢。那天晚上,陆西破天荒的在我房里呆到临睡觉才回家。说破天荒是因为虽然彼时一年级的小朋友还没有被建立起“男女之大防”的卫道士观念,但升入小学后,我们再也没有同床共枕那是肯定的。他轻轻地碰我脖子上还没有消失的红痕问,还疼吗?我可怜兮兮地点头,真疼,火辣辣地疼,还不能让大人们发现。“我给你吹吹吧。我疼的时候,我妈给我吹吹,然后就一点也不疼了。”言罢,他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吹。从他嘴里呼出的气体,有点凉,又有点热,落到脖子上,痒痒的,很舒服。我看到他弯弯上翘的睫毛微微垂下,长长的,又黑又亮,心里感慨,真的好漂亮。第二天,陆西还真把班长的职位给辞了。我郁闷了半天,为上课不能说小话而生气。但转念一想,他不当班长就意味着我们无须留班,我也能回家看一休了。每天早上央求同桌说前一天电视放到哪里,听他词不达意前后矛盾的叙述也真够要人命。陆西听我连比带划唾沫四溅的描述,微微一笑。有的时候,我恍惚里甚至觉得,这个男孩子哪里是比我大两岁,简直是比我沧桑两个世纪。然而他的眸子是如此的清亮纯粹,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都看不到青葱的背后。小学一二年级,单纯论成绩的话,我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学生。我记得第一次学年的总测试,我得了双百。放学后我连家都没顾上回,一路走,一路挥舞着试卷,从进妈妈所在的被单厂开始就不停地喊“妈,两个一百,两个一百”。所经之处,是阿姨们一张张亲切的笑脸和她们的窃窃私语“谁家的孩子?”。我妈从洁白的床单里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摸我的头,走,妈妈请麦麦吃雪糕去。小时侯的雪糕是奢侈品,赤豆冰棒二毛钱一根,雪糕得五毛钱呢!记忆中能让爸妈骄傲的另一件事也是发生在那个时期。二年级学习乘除法,开始有简单的四则运算了。期中考试完以后家长会就是让家长坐在教室后面听课。我跟陆西考试刚得了班上仅有的两个双百,后面的分数单上“麦爻”的旁边贴着红色的五角星。家长们议论了彼此儿女一阵,我老爸和陆家爷爷收获了一箩筐的艳慕。最得意的还是我爸,因为接下来的数学课我大放其彩。小时侯心无旁骛,四则运算我也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口算。基本上是老师刚把题目报出来,我就举手,响亮的说出答案。我爸说,那时侯他旁边人都议论“谁家的孩子,反应真快”,他得意的差点大声喊“我家的闺女”。可惜,这样的闪光时刻屈指可数。七八岁,猫狗嫌。我是除了猫猫和狗狗跟我臭味相投,陆西不跟我一般见识,爷爷奶奶不好意思指责人家的孩子外,佛见佛打头,鬼见鬼见愁,横批:人神共愤。人神共愤的我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特受人待见。按理说,这么乖巧可爱的我阎王爷也一定很想早早招我下去陪他老人家下棋吃早茶。我知道自己魅力惊人撼鬼神,所以我得好好惜护自己的性命。我知道,越是娇贵的生命越是脆弱。我都这么小心翼翼了,依然免不了出状况。我爱吃话梅,梅肉嚼光了,梅核还含在嘴巴里舍不得吐掉,因为上面残存着酸甜的味道。我贪婪地吮吸着梅核上的甜味,等它没味道了,又用舌头顶着玩。结果一个囫囵,梅核咽了下去。我吓傻了,不敢告诉爸爸妈妈也不敢告诉其他任何人。我躺在床上,心里既恐惧又难过。我摸摸自己的肚子,又冷又硬。我的身体仿佛变成了石头,稍微移动一下,都是那么的沉重。我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梅核薄薄尖锐的边缘在我肚子里游来游去,我想里面的东西肯定已经稀巴烂了,就好象豆腐脑一样。我觉得害怕,眼泪簌簌地淌下,《多拉a梦》没有演完,小龙人还没有找到他的妈妈,我还不能死。我跑到爸爸妈妈的房间,软磨硬兼的要跟他们一起睡。我妈让我回自己的房间,我不依,缠着我爸撒娇。我面上是嬉皮笑脸,心里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妈,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吗,等我死了,你想把我抱在怀里暖都没有机会了。爸爸拗不过我,让我睡他跟妈妈中间。他俩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把猫猫叫到跟前,抱着它,喃喃地絮语,猫猫,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吗。我想我应该很快就会不在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点,千万不要再惹妈妈生气,不能再偷吃鱼。否则妈妈生气了,我躺在地底下,想管你都没有办法。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乖乖的。我以后不能喂你吃饼干了。我把饼干罐的盖子打开了,你想吃的时候就自己跳到柜子上去吃。你要慢点吃啊,吃完了以后我也没有办法再把它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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