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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反手指了指马路对面已经亮起灯来的太古里,韩峻熹拢了一把从额角垂落下来的发梢,“车就跟马路边儿上撂着呢。”
“路边?路边收费好像比商场车库还贵呢吧……”云一鹤微微皱眉,“而且,好像其实是不合法的。”
“我不管,兹是有穿着制服挂着牌儿的人在,甭管那身儿衣裳还有那牌儿是真是假,我就当是合法的了。主要是,真心懒得往地下停,而且我是那种一停地下就记不住到底搁哪儿了的类型,回回都没头苍蝇似的满世界寻摸。”大大咧咧笑起来的男人看了看对方手里的电子钥匙,又看了看旁边的保时捷,“你的?”
“啊,是。”云一鹤笑笑。
“好车,是个玩意儿,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有那么一丢丢……”
“gay?”看着那个眯起眼,又带点像是鄙夷色彩地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无限靠近,比划了一个很有几分别有用心手势的男人,云一鹤干脆自嘲起来。
但韩峻熹根本没有t他的点,不管是从哪个层面上而言。
“贵,真心贵,咱负担不起,就算买得起,也养不起。”压根儿没顺着正确的方向听,只是顺着自己的理解说了下去,韩峻熹拽了拽那件紧身t恤的衣襟,“再说,我这人开车比较操蛋,脾气上来真直接撞,开豪车连维修费都花不起啊。”
“直接撞?真的假的?”
“这两年是没有了。”
“过去有过?”
“有过几次,二十出头的时候,脾气是真大,人是真混。我妈都说怎么她堂堂人民教师,养出我这么个土匪儿子来。”
“你母亲是老师?”
“嗯,中学的。”
“真不错。”
“得了云老板,您就别说客气话儿了。”
“没有啊。”
“这年头,老师也不轻省了,合同制,也不是铁饭碗了,家长都望子成龙,恨不能把老师榨出油来,寒暑假也得备课家访写论文听讲座,我不知道别人哈,反正我妈是这样。”
“……那还真是……有点儿颠覆。”低低笑出声来,云一鹤摇摇头,“我一直以为,那是个让人羡慕的职业。”
“别,趁早别。天天七点半到岗,没午休,操不完的心说不完的话,十来岁的崽子能有多混蛋我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反正我上学那会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似轻松说完,韩峻熹从迷彩裤的口袋里抽出绣着大红五角星的军绿色棒球帽戴上,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得,云老板,我就不多占你时间了,天都黑了,你那儿也该开始忙了吧。反正咱也定好下次碰头的日子了,就到时候见了哈。”
“啊,好,没问题,保持联络。”感觉着拍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云一鹤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虽然觉得有点仓促,还是和对方好好道了别,然后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大步穿过辅路,上了过街天桥。
再然后,他回到了店里。
营业时间已经到了。
作为三里屯最上档次的那批夜店之一,他这儿从来不缺客人,不过七八点钟时候还是客流量相对稀薄,跟其中面熟的客人点头打过招呼,很快进入老板状态的云一鹤打起精神,一路走到吧台后头,简单查看各种准备是否已经做好。
正在整理调酒器具的bartender之一看他在旁边,忍不住问了句“云哥,那人要接手给店里拍年册了?”
“是啊,怎么了?不喜欢他?”云一鹤挑起嘴角。
“没,就是觉得,还是林子哥比较好。”
“是吗?”
“林子哥比较亲切,他有点儿……怎么说呢,就那种大男人劲儿,太明显了。”
“那你还是不喜欢他啊。”终于笑出声来了,云一鹤拍了拍小弟的后背,“得了,他就是个拍照的,一年打一次交道,将就了吧,再说,重点是出不出活儿。”
“也是。”
“嗯。”点点头,一向对员工挺和善的“云哥”准备直接岔开话题,“怎么样,最近你跟你家那位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过日子呗,也没什么波浪,他挺忙的,我也挺忙的,连吵架也没空。”被过问私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可小弟还是乖乖回答了,而后在一抬头时看见了正从门口方向走过来的两个外国人,“啊,云哥,‘大t’跟lewis来了。”
“唉……真烦。”两手撑着吧台后头的冰柜,略微低着头叹了口气,云一鹤一脸无奈,“老美就是没轻没重,回回见面又亲又抱的,还老是那一套词,‘宝贝儿’吧,‘闻着真香’吧,‘穿得真好看’吧……明明就是直男……”
“那是因为你确实那样啊。”
“他们还拿我的曼彻斯特口音开玩笑。”
“你不是也拿他们的布鲁克林口音开过玩笑嘛。”
“ok。”百般无奈做了个你赢了的手势,云一鹤抬起头来,在那两个粗壮的“老美”已经接近吧台时瞬间换上营业性笑容,迈步走了出去,像是迎接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优雅又不失热情,跟两人打着招呼。
被拥抱,被叫“宝贝儿”,在各种真假难辨的客套中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当普通人家已经吃过晚饭进入休息状态时,云一鹤的休息状态才刚刚结束。是的,他过的就是这种日子,黑白颠倒,逢场作戏,看似光鲜亮丽,一夜过后,却好像店门口上耀眼的霓虹,玻璃杯中醉人的美酒,随着太阳升起而熄灭,变得空空如也,连冰块也融化,只剩下一汪浅浅的,带着些许酒精气息残留的温吞水,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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