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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豆小灯下,李熙倏地回头。
裴怀恩正面色古怪地打量着他,眼神冰凉,就像打量一件做工精美的死物。
刹那间,李熙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没忍住抬手摸了摸颈后,小声问:“厂公、厂公今夜来此,究竟为何啊?”
裴怀恩眯起眼,晦暗眼神追着他摸颈的手游走,半晌说:“……自然是来探你的病,瞧瞧你把身子骨养好了没有。怎么,你不信?”
李熙当然不信,眉头紧皱着,只觉裴怀恩那双眼里带钩,能透过他的厚实衣袍,看到他内里赤裸裸的一切。
但是李熙说:“自然相信,厂公请上座,不要再辛苦站着了。”
裴怀恩不客气,不必李熙开口,已然掀袍坐在了上首,而后抬手说:“小殿下也坐,别傻看着,坐下与我喝杯茶,再与我仔细说说这几天在锦衣卫当值的事儿。”
李熙点点头,有点摸不清裴怀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也坐的不安稳,右手一直悄悄地压在刀柄。
李熙说:“有厂公在,我在锦衣卫过得很好,大伙儿见我年纪小身体弱,都很照顾我,不让我干重活儿。”
裴怀恩没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
说老实话,上回在地牢里的接触,就像一次恰到好处的契机,让裴怀恩心里那点安分多年,为数不多的旖念发了芽。时隔多日,当裴怀恩再见到李熙,心思便止不住地开始歪了。
裴怀恩想:他大约是真疯了,否则又怎会忽然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
旁的不说,记着从前也常有人为他送来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
其实床帏之间,说白了也就那么点事。裴怀恩虽然身体残缺,却权倾朝野,放眼历朝历代,只要是能爬到他这个位置上的,莫说如常人那般在外开府,娶妻养妾,便是随便挥挥手,就有大把男丁愿意改他的姓,认他做父。
是以,约摸从前那些人便是看中了他这点,一个个的不止送他金银,还送他美人。
可那些美人多半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些是因为天生貌美,有些则是因为他走在路上,没留神偏头多看了那么一眼,便被有心奉承他的人连夜捆来,故作神秘地献给他。
然而那些孩子都怕他,是真的怕,并非如李熙这般分不清真假。
况且他身有残疾,于床事中本就更看重心理上的快感,若对方见了他便抖若筛糠,僵硬得像条死鱼,那就没趣了。
可是现如今,面对李熙,面对着这样一个头顶李姓的少年,他竟是莫名其妙的有了些,想走过去摸一摸、逗一逗的想法。
当这想法出现时,莫说别人,就是裴怀恩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他向来都是个随心所欲的,从没避讳什么,也不耐烦去伪装,所以渐渐的,就连看李熙的神情都有些不对。
烛影摇晃,少顷外面又起了风。李熙惴惴不安地坐在裴怀恩对面,被裴怀恩那种古里古怪的眼神盯到发毛,忍不住说:“厂公,我这里简陋,你看这……”
说着扭头望门。
裴怀恩被李熙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逗笑了,打趣说:“小殿下这么不愿意见我。”
李熙闻言连忙摇头,真心实意地说:“那倒没有。”
不愿意见谈不上,毕竟日后还用得上,再者李熙病这一场,心里也想通了,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但凡是对自己有利的,犯不上不愿意见。
只是裴怀恩这每次来都要逗弄他,有话不肯直说的毛病,让他觉得挺累。
好在裴怀恩其实也知道李熙在琢磨什么,见状,便将态度适时地放软了些,温声说:“小殿下莫怪,听闻小殿下是因我才生的病,我心里惭愧,自觉之前言行不妥,才来探望。”
李熙蜷指摩着刀柄,顺台阶就下,说:“哪有的事,是我自己大惊小怪,太容易受惊吓。”
裴怀恩就笑,灼热眼神明晃晃的像一只手,扫在李熙腰间。
之前见李熙穿女裙,那腰隐在层层叠叠的薄纱之间,倒比如今约束正好的飞鱼服更勾人。
想到这,裴怀恩顿了顿,终于慢半拍地给自己找出来一个深夜到访的理由。
女人。
是了,宫里还有个很麻烦的女人在等他。
是以裴怀恩说:“总归是我不对,是我该向小殿下赔个礼。话说回来,这锦衣卫不好做,小殿下日后若有难处,就来东厂找我,毕竟不管怎么说,小殿下都是金枝玉叶,又怎能叫那些没眼力见的欺负了去。”
再顿了顿,垂眼端起茶盏。
“另外还有一件事,听闻小殿下明天歇息,左右无事可做,赶上贵妃娘娘又念你念叨得紧,所以小殿下……明天不妨就随我进宫去,好歹见一见贵妃娘娘。”
裴怀恩这边话一说完,李熙心中大定,右手立刻就从刀柄上放下来了,心说瞧吧,来者果然不善,只有傻子才信裴怀恩今晚只是来探他的病。
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那就好办了,李熙问:“贵妃娘娘,厂公指的是宁贵妃。”
“正是宁贵妃。”裴怀恩便答。
动作间,桌上燃着的小灯摇摇欲坠,在李熙脸上映出斑驳变幻的影。裴怀恩不紧不慢地吹开茶沫,有心要带李熙进恩露殿添麻烦,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
“宁贵妃与你的母妃关系亲近,听闻你回京,其实一直都想见你,只是先前因为顾忌着皇上不喜,方才没有传见。”裴怀恩慢声说:“可是眼下好了,眼下你已洗净冤屈,又在锦衣卫有了正经的差事,贵妃娘娘见着你好,也可安心了。”
李熙听了,当即在心里把白眼翻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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