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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沉默一瞬,想起之前在街上见着的那些赤甲军爷。
难怪脸色那么黑,原来是白干。
“早前听说户部那边欠钱,欠了多少?”李熙状似好奇地问:“听说神机营和神威营的账面都平了,他们神武营又不是降兵,怎么没人管。”
孟青山越听越愁,因为当过兵,愁得非常感同身受。
“欠俩月了,听说以前给的也挺少。”
孟青山眉头紧锁,摇头说:“是降兵倒还好了,这是一笔糊涂账,谁爱管呢。”
承乾帝疑心重,如果是降兵,平日便不必操练,只在京中充作一些干重活的杂役,空闲时候很多,可以自己找营生,对月饷的依赖程度还没那么重。
可神武营不一样,神武营得操练。
毫不客气地说,只要打起仗来,冲在最前面的就是神机营和神武营。
神机营的统领是晋王,待遇自不必说,可神武营就过得很憋屈了,战时要冲锋陷阵,太平时候还要做杂活,每当工人或者降兵不够用的时候,户部就找他们去,如此反复折腾下来,钱就越欠越多了。
这么想着,就连李熙也不禁感慨,说:“这也太没道理了。”
此言一出,孟青山像是终于找到了知音,对神武营比对锦衣卫还上心,毫无防备地对李熙大声嚷嚷道:“谁说不是呢?姨父前阵子被逼得没办法,跑去找晋王,可惜晋王手里也没钱,只能答应帮他想办法,至于想不想的成,还得看天意。”
李熙点点头,说:“估计是没办法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老二真有钱,肯定也得先拨给神机营。”
孟青山站在门口,满脸不悦。
“啧,快别提了,亏我前两年还很佩服晋王,觉得他骁勇,可惜这几天跟您查下来,却是越来越懵。”
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下,换了个稍微委婉点的说法。
“如果不是便罢了。”孟青山说:“但如果真是他,您当年都落魄成那样了,有什么可忌惮?到底多大的仇怨,能让他对亲兄弟下手,弃边陲百姓于不顾,踩着别人的性命往上爬……我瞧不起他。”
李熙心里赞同,但面上说:“孟青山,老二就算再不对,也是父皇钦封的王爷,更是神机营统领,而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总旗——你那结拜兄弟说得对,你迟早死于话多。”
孟青山朗声大笑。
“怕什么,您又不会告发我。您挑我来,不就因为看中我麻利,懒得打官腔。”孟青山说。
李熙默然抿唇。
倒也是这个理。
有一说一,数日相处下来,李熙确实越来越喜欢听孟青山唠叨。
无他,和京中满地的八百个心眼子们不一样,孟青山是个很简单的人,人对他好一分,他便回敬人一丈,许多事情不必问,他自己就全漏出来了,漏完还没自觉。
换句话言之,除了性格讨喜之外,李熙初到此处,人生地不熟,还真就特别需要像孟青山这样的大漏勺——这漏勺可比玄鹄那种道听途说的“乡下人”知道更多。
就譬如今晚,李熙送孟青山出了门,嘴里不过就是随意提了几句吴宸,心疼吴宸的辛苦,便听孟青山满脸苦大仇深地对他说:“六殿下体谅,姨父过得实在太难。”
“不怕您笑话,事到如今,如果谁能帮姨父把神武营的饷银发了,恐怕姨父做梦都能笑出来,恨不得给那人立座庙,每天烧香磕头,当牛做马。”
李熙见状,殷勤地跟在孟青山身旁挑灯笼,斟酌着说:“确实太不容易了,但总这么着急也不行,孟总旗,你和吴统领沾着亲,平日记得代我多劝他,告诉他车到山前必有路,千万别太上火了。如果、如果他还放不下,就让他来看我,你让他没事就多瞧瞧我,瞧我现在这日子过的,难道不比他难多了?”
李熙生着一张悲天悯人的小菩萨脸,又慈悲又无辜,还显他年纪轻,一旦笑起来,对别人特别具有迷惑性,明亮得仿佛一眼就能被看穿,心里没丝毫算计。
孟青山对李熙没提防,闻言就点头,抬手抚到挂在腰间的绣春刀。
“成啊,一定帮您把话带到。”孟青山实诚地答应着,说:“都不容易,改天该让姨父来问六殿下讨壶酒。”
李熙就只是笑,眼看着孟青山真要离开了,又把灯笼往前送,小声叮嘱他,“记得少带几个人去,别闹出大动静,趁黄小嘉夜半不清醒,悄悄地把他请出来就行了。”
孟青山郑重地说:“放心吧,我有分寸,必不能叫他起疑,半路溜了去。”
说着又打哈欠。
连着帮忙修了好些天河堤,是真的乏。
又过了好久,直到孟青山的背影彻底隐在了夜色里,李熙方才敛起笑,熄灭灯笼回屋,暗暗琢磨起神武营的军饷。
孟青山没撒谎,不怪吴宸病急乱投医,记着李恕先前也跟他提起过,现如今,户部是真没钱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此次攻打大沧,听说神武营出力不少。若非有神武营在,他此刻怕是还回不来长澹。
说到底,无论于公于私,都该想法子帮帮吴宸。
正寻思着,顷刻间,忽听卧房里边传来几声响动,嘎吱嘎吱的,像是被人从底下把地板撬开了,吓得李熙立马就往卧房跑,暂时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结果前脚刚进屋,后脚就看见自家地板真被撬开了。
四目相对,一身黑衣的十七从地洞里探出个头,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对李熙笑道:“对不住了六殿下,督主的主意。督主怕您自己住这不安全,特意命我给您修条路,方便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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