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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之间居然无法反驳,顿了半晌泄气地摊手道:
“没有人。”
这时,抓在掌中的手机震颤起来,我收到了亚瑟的短信回复:
*不,不太好。上来看看我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迅翻身下床站到穿衣镜前,粗略地拨弄整理起稍显散乱的型。史黛拉房间的空气很干燥,加湿香氛的水果味道尤其浓郁,这两天每次我去探望亚瑟,他都会靠鼻子分辨我闻起来像“苹果”、“香橙”还是“水蜜桃”。
史黛拉半坐在我身后抱着胳膊说道:“今晚学生会有一场年预热派对,你想不想参加?我这儿有两张邀请函。”
“……我当然很想去,可我得照顾亚瑟。”
我舔了舔指腹擦拭掉晕染到下眼睑的睫毛膏,然后半开玩笑地斜了史黛拉一眼,“我还指望着他陪我一起去看那本《y》的电影版呢。”
据我所知,亚瑟自从成年后就不太常生病了。也正因如此,难得的一次感冒烧就分外来势汹汹,短短几天内迅恶化到严重的地步。自威尔士回到英格兰已经过去了数日有余,他还没显现出任何好转的迹象。与私人医生的预约排到了三天后,这几天他只能靠从boots买来的对乙酰氨基酚胶囊和阿司匹林药片缓释症状。
我拿着亚瑟给我的钥匙拧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他穿着熨帖的抓绒睡裤坐在床头,膝间搁着记本电脑,视线虚茫涣散地落在荧亮屏幕上,长指微弯搭着键盘,每一下敲击都夹带着隐约的颤动无力——
他太过认真专注,甚至没觉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旁边,出其不意探出手去,啪地扣上了电脑。
“你得好好休息。”
我被蒸烫的散热口狠狠灼了一下,坚持抽出电脑搁到脚下,含着自己红肿的指头含糊不清地问,“想吃点儿什么吗?我去帮你买。”
亚瑟象征性地对我的行为表示反对:
“可是明天要交论文。”话虽这么说,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缩进了暖和的厚被中,还用被角挡住了半边脸。
“刚才你都快要睡着了。”
我不着痕迹地拆穿了他嘴硬的负隅顽抗,轻车熟路搬来桌前的椅子坐到床边,倾身摸了摸他仍然散着高温的脸,“先休息一会儿再说,我就在这里看书,哪儿也不去。”
“书?”
一双湿润蓝眼睛从凌散的淡金色碎底下露了出来,眸光不受控制地四下转了转,定格在我腿上崭的小说封面。
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成某种锋利的针芒状,不敢置信地拧起两道眉,显露在外的和隐没在被子里的脸部肌肉统统绷起,双目间顷刻漫上一块阴翳,长睫投下的细影直抖。
“佩妮……”过了很久,他一字一顿地喃喃道,每个单词都得艰涩生硬,似乎是说话的同时正死咬着牙关。
我分不出他是在念我的名字还是在朗读小说标题,干脆把那本书近距离地递到他眼前以方便他看清楚书名、作者和宣传语。
“有人推荐我看这本书。”
我收回手来,在他扭曲的注视下翻开第一页,“据说里面讲述了一个挺感人的爱情故事……你看过吗?”
“没有。”
亚瑟的回答不带分毫音调起伏,好似嗓音跟着情绪一起被缠缚冻结了,几欲燃起焰光的眼神止不住地投向书页,“但我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
他表现得有点奇怪——不,是太奇怪了。
我想起片刻之前史黛拉说过的话,不由得兀自揣测起来:“你难道也被哪个姑娘用‘你甚至做不到亚伦的一半好’拒绝过?……哦,亚伦是这本小说男主角的名字。”我怕他听不懂这个玩笑,不忘解释道。
亚瑟垂下眼帘,不做些微回应,指骨紧捏得快要破出皮肤。
他果然没能理解——很正常,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看这类爱情小说的人。
我浅浅地叹气,继续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序言,嘴里不由自主飘出细小的抱怨: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我……我妈妈想让我看这个。”时至今日我还是无法顺畅地说出这个词,眉头一皱转而道,“我挺好奇,你母亲又是个怎样的人,亚瑟?肯定跟加西亚很不一样。”
亚瑟的嘴唇抿成一道线,早就失去了该有的健康颜色,良久才闷声答道:
“她是一个……作家。”
“真好。相信我,比起作家,一个训练有素的心理学家要难对付得多……”
边说边重默读起看到一半的序言部分,我轻触着目光所及的每一行字句,仿佛有一缕陈润积重的油墨味浸没了嗅觉,不禁轻轻读出了声,“噢,这段引言挺有意思——‘致我亲爱的儿子,你不能拥有她,至少拥有我全部的爱’……”
亚瑟闭目不语,苍白皮肤沁出薄汗,忽地抓住我没碰页面的那只手,湿湿黏黏地缠住指缝。
“念给我听好不好?”他低声恳求。
“你想从哪一段听起?”我不疑有他,胡乱往后翻了两页。
亚瑟加重了握住我手的力道,指尖泛起潮凉:“哪里都行。”
我随便拣了一个字数比较多的段落,先尽快扫读了一遍:
“天色比他的心情还要压抑阴霾。他两手揣在口袋里,踩着古老剥裂的石阶表面一道云翳阴影拾级而上,两边环绕着攀附冰凇的砖壁,横隔着大面积萧索孤干的枯瘦草木。他闷头踏足城堡少有人光顾的背阴处,顶风爬上低矮栏墙的顶端坐了下来,砖石缝隙间鲜冰结层,光滑洁亮,而墙面上的苔藓和地衣失去水分,萎顿成某种焦绿的皮植,紧巴巴地抓住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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