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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微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静望着来人,倒想看看此人这般举动究竟是何用意。果不其然,那人放下手中的托盘,稍稍走近了两步,在我身前一丈的距离间立定身形后,便用一种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急速道:“林先生,属下是奉瑄王爷之令,带先生趁今夜之机离开这里的。”出口的话语间却已是纯正的大华官话,再听不出半分刚刚尚有的怪异口音。“哦?既是瑄王爷派你来此,”我强压下心底涌起的兴动与紧张,淡然望着身前之人,同样压低声音道:“不知王爷可还有何话让你传的?”此人的话我虽是心中已信了大半,但凡事小心为上,其中关键还是问清楚得好。我可不想再重蹈覆辙,轻易钻入别人设好的套子里。若真是湛璟瑄派他来此,以湛璟瑄的性子与他对我的了解,自会交待此人言明身份的办法。而若不是——前车可鉴,那么想来自是北夷军中有人想借得此机来除去我,趁乱私逃大营吗?倒确是可便此就地斩杀了。我不动声色地望着来人,而拢在衣袖中的右手,两指间却已悄然拈起一枚浸过了药粉的银针,只要此人武功不是贺娄伽晟那一级别的,趁其不备之时将其刺中,我相信自己还是做得到的。来人却似早知我会有此一问,未见任何迟疑,微低着头神情肃穆地低声回道:“林先生,王爷吩咐属下跟先生说‘当日断崖下被先生占去的便宜,日后可还要先生还的。”那人的语气平平淡淡,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只是这别人不明所以的话听入我耳中,我却只觉一口气梗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噎的自己脸上也不由一阵阵热。湛璟瑄那个混蛋,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打趣玩笑!直深呼吸了几次,我方是缓下了这口气。当日山崖下那样的乌龙事,除了我与湛璟瑄之外自不会再有第三人可知。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人的身份自也确信无疑。只是,确认身份的方法多得很,什么不可说偏偏提起这一件。而且什么又叫被我占去的便宜?暗自在心里将那个家伙再记上一笔,我正了正神色,直接问出心底此刻最想知道的事,“瑄王爷既派了你来,想必定是已有了全盘的布置。只是不知王爷他可是会与我一同离开?”“王爷……应是另有安排。”来人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似微顿了下,复又低下头沉声简练地回道:“余下之事属下并不清楚,属下只是奉令将先生安全带离这里。”“哦?”可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心中却是不由骤然一紧。踱步走至几前坐了,我取过一旁的火石将案上的油烛点燃,又伸手从托盘中端过药碗,目光却始终不离来人面上,“你既已见过瑄王,自也知道他此时的处境,不知他现在究竟是如何?”“王爷他一切皆好,”那人依是低着头,只是声音微急了些,“先生,现下没有时间过多耽延,还请先生略作准备即刻随属下离开这里。”“是吗?”我仰头喝尽手中的汤药,复将碗放于托盘中轻推到那人身前,一字一顿地道:“你最好将实情具都说与我知,否则便这般回去复命便是了。”“先生!”他霍地抬头看向我,对上我的视线,微微一怔,凝眉犹豫了片刻方是开口道:“王爷他此刻行动受制无法脱身,是以让属下带着先生先行离开这里。”“也就是说,他自己……此时根本便无法脱身离开这座大营了。”果然如此吗,在刚刚听到这人的回话时我便隐隐觉得些不对。湛璟瑄若非是受制无法脱身,以他的性子,又怎会不自己亲来这里带我离开。行动受制吗?我不由微皱了下眉,却是想到这几日每每提及此事时罗贞面上不自然的神色……希望,只是如此。此刻确是没有时间细说什么,我摇了摇头,只对来人简略道:“你回去吧,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至少在见到湛璟瑄前,我是不会一个人走的。“先生!此时前锋交战,北夷大部士卒皆已调出了大营,而贺娄伽晟此刻更不在营中。时机难得,还请先生莫在多作犹豫。”那人的语声渐渐急了起来。话落,许是见我仍没有应允之意,顿了顿又肃声坚定地道:“请先生放心,属下已按王爷所授布下所有人力接应掩护,定会安然将先生带离北夷大营与督帅大军汇合。”知道他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也没有心思多加解释,只轻问一句道,“若我今夜同你离开,日后可还会轻易再有另一次这样的机会?”见那人怔然不语,我低声淡淡续道,“而且便这般将所有隐于北夷军中的势力尽皆暴露,只是为了我一人出逃,也未免太过不值了些。”并非是自己矫情,这些话也确是我心中所想。以贺娄伽晟的精明,想来要在这北夷军中埋下眼线定非是一日之功,若今夜为护我逃出大营,必然将一夕间尽悉暴露,这代价委实太过大了些。我甚至觉得,若真是如此,是否反倒更是应了那贺娄伽晟的意。而更主要的,机会只此一次,经过这一场,北夷必定更是加强防备,而到时再无任何埋在敌营中的助力,湛璟瑄又要如何的离开这里?看着那人面上讶色一转而过,张口似还欲劝说什么,我摆手打断他道:“我已是决定了,不必再多说。你若还有机会见到瑄王爷,便替我带句话于他。就说……几日里,我自会寻得机会去见他。”“……是,属下定会将话传到。”那人静默了稍刻,终是沉声应了。他肃容躬身对我施了一礼,方端过几上的托盘,转身步出了营帐。听着帐外几声简短对话后渐远的脚步声,我心也不禁随之一松,整个人懒懒伏在几上动也不想再动上一下了。这一晚,心情几波大起大落的折腾,这一刻静了下来,却是觉得疲惫的很。就这么静静望着满室昏暗中一点青白的莹莹烛光,我不由怔忪着恍惚了起来。时机吗?却不知,前方的一战,璃王与北夷军之间的这场战况又会是如何了?还有……璟瑄……作者有话要说:瑄瑄当日去救小秋就是做得两手准备了~~便是被擒,他也有能力将小秋带出去的~~只不过么……呵呵~~8585、机会一线默然立于帐门处,我冷眼看着眼前的营地中陆续退下的大队士卒,甲破衣残满是狼狈,甚至是残肢断臂浴血淋漓,无数的伤兵相互搀扶着或直接由人架抬着步入了那座伤兵营……这一仗也不知璃王是如何的调兵布局,一场奇袭,北夷虽是保住了前锋大营,但人马却足损失了上万之多。战事结束的此刻,除了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伤兵的呻吟与战马的响鼻声,数万人的营房竟是再无其余半点声息,整座营地仿似一团阴云笼罩,气氛沉重异常。只是,这股窒息般的压抑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颓唐,反而是越发清晰地弥漫出那种猛兽乍伤旦欲反噬的危机。闭目深吸了口气,复睁开眼,我遥遥看着远处那一道驰马缓缓走近营中一身赤甲的昂然身影……那股不弱半分的睥睨姿态、强烈的磅礴气势,全然寻不出一丝刚刚吃下败仗的迹象。贺娄伽晟……也许只要有这个家伙在,北夷便是只余下了了伤病残将、只余下了一兵一卒,军心也是无丝毫可以动摇的。不过……我不由微抿了抿唇……败了便是败了,不管怎么说,北夷吃下这一记败仗,便是士气无碍,但到底损兵折将。想来便是善后的事宜也够贺娄伽晟忙上一阵子的了,这段时日料他也不会再有闲暇功夫来顾及我这里。而北夷的这一场兵败,或许对自己亦是个时机也未可知……这日晚间,来送药的却是小丫头可雅。便是没有这丫头的一通抱怨,也想得到罗贞这几日会是有多忙,料来以她的性子,这段时日怕是要连日扎在那伤兵营里了。“林先生,呢也劝劝公主啊,若不是有单王严令,公主她怕斯就要住在內伤兵营里了。”可雅苦着一张脸在我耳边不住的念着。我仰头咽了大碗的苦汤,放下药碗,忙从一旁的小碟中取了片酸奶酪丢在嘴中含了,待丝丝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晕开,方长长舒了口气。侧头间瞥见小丫头正鼓着张脸直瞪着我,不禁无奈又好笑道:“总要容我出口气吧,等下我与你去那伤兵营看看也就是了。”这丫头在我耳边念了这么久,无非也就是想让我一同去伤兵营那里帮把手罢了。至于说什么让我劝劝罗贞注意着休息……若是连她哥哥的话都已无用,那还有人能劝得住吗?再喝下几口水的功夫,倒底是被可雅急着拽出了帐门。出得门来时倒也没再遇上什么拦阻,这战事一结束,我便也随之恢复了素日于营中行走的那一点自由。只是这一日大营里士卒往来纷杂,气氛也是压抑沉重的很,我也就一直老实呆在营帐里没曾踏出去过半步。与可雅一同出了营帐,也没容了我四处看上一眼,便被那丫头一路催着直接奔去了那座安置伤兵的大帐。这一座营帐位在整座营地一偶,同样白色毡布的大帐却比一般的军帐要大上了许多,看起来以足容纳上数百的人。不过此时,却是在营帐两侧又临时添置了这般同样的两座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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